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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理想主义 ...

  •   读完最后一句,颜笙还沉浸在常骁所描绘的图景之中,久久不能自拔。老何头走到他身旁,笑着问:“看完了?”
      听到声音,颜笙回过神,阖上笔记本:“嗯!”
      “怎么样?”老何头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震撼。”安静了一会儿,颜笙说道:“从没有想到的震撼。”
      因为姥姥的关系,颜笙从前对所有的媒体人都没有好感。在他眼里,他们是一群为了制造热点话题可以出卖灵魂,颠倒黑白的人渣,他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常骁这样的记者,走遍了全球最危险的地方,只为了给人们传递一个真相。
      老何头弹了一手好琵琶,颜笙曾经以为他退休前是艺术团的工作人员,没想到居然是北江大学的教授。
      “爷爷,在您心里,好的媒体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颜笙问他道。
      “嗯?”老何头有些诧异,没想到颜笙会问这样的问题:“怎么想到问这个?”
      “因为现在很多记者,以黑为白,混淆是非,为了博人眼球什么话都说得出。”颜笙看着桌上的牛皮本,想起了姥姥颈下的鲜血:“真相,在他们落笔的那一刻,被他们亲手杀死了。”
      “哎——”老何头怔然片刻,长长叹了口气,知道颜笙是想起了他姥姥的事。
      当年事情发生后,赵曦每天以泪洗面,不仅要面对母亲的死讯,还有承受铺天盖地污蔑。老何头找了自己已经成了主编的学生,才澄清了事情的真相,但为时已晚,真相不如故事有爆点,反转之后无人问津。
      其实颜笙问的这个问题,老何头在教书的时候,几乎每一届学生都曾问过他:“老师,您说一个好的媒体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也很难回答。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
      “确实现在有很多记者像你口中所说的那样,他们利用自己的文学功底,讲述着精心挑选过的事实,或者用看似事实,却远非事实的故事给他们编造一段悲伤的故事,激起公众的同情心和情绪,微言大义,吸引眼球。”老何头说:“这似乎已经成了现在媒体界的通则,毕竟记者也是人,也要吃饭。当事实不足以支持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便只能这样做。”
      听到这里颜笙皱起了眉,就因为记者要吃饭,真相就可以随便被杀死吗?
      那在他们创造的真相中被泼了一身脏水的受害人呢?
      他们就活该遭受这一切吗?
      “但这并不是他们应该这么做的理由。”冲颜笙笑笑,老何头拿出了他曾坚信过,也曾怀疑过,最后依旧守护的那句话:“铁肩担道义,始终应是媒体人的信仰。我不能要求每一个媒体人都这样想,但我希望,我教出来的孩子们可以将这个初心保留的久一点,哪怕只是多一天。”
      老何头刚刚说“制造真相是通则”的时候,颜笙想反驳他,但听到老何头说他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将初心保留的久一点的时候,颜笙又觉得不对了:“这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颜笙问道。
      问出这个问题后,颜笙怔了,这句话,他也曾问过姥爷,在姥姥去世的那段时间。
      在外祖父母的影响下,颜笙自小就立志要做医生,也一直在为这个理想努力着。
      而姥姥的事,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了疑问。
      「上个月,我父亲感冒转肺炎,住进了市立寂安医院,张某说自己专门找了呼吸科主任为父亲看诊。
      “主任她明确表示要8888元红包,说要讨个彩头。”张某称:“但我是工地上做工的,没什么钱,连医药费都是工友们一起想办法给我凑的。”....」
      怒气冲冲地把报纸摔在地上,颜笙指着报纸上的内容,义愤填膺地问自己姥爷:“姥爷您看,姥姥治病救人了一辈子,她所救治过的人就是这么对她的。救这些人,有意义吗?做医生,意义吗?”
      灯光之下的老人看着愤怒的小外孙,扯了扯自己干涩的嘴角。
      愤怒中的颜笙在质问完老人后冷静了一点,他突然反应过来,姥姥的去世,没有人比姥爷更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思念他的亡妻。这件事,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应该被质问,除了姥爷。
      “对不起,姥爷...”颜笙忙道歉:“我太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
      “谁说做医生的意义在于治病救人呢?”姥爷淡淡地说道:“不菲的收入,令人尊敬的社会地位,稳定的环境。从功利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份很体面很有意义的工作。”
      颜笙一愣,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你看,就算做的是同一件事,每个人所追求的意义也是不同的。你要想知道做医生的意义,得自己去做才行。”老人伸出自己枯瘦的手,摸摸小外孙的头:“但我做医生的意义依旧是治病救人,无论我所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半晌,颜笙看着那指皂为白,给凶手唱颂歌的报纸,苦笑着问道。
      姥爷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姥爷就去世了,直到最后,颜笙也没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个问题,今天又被颜笙抛给了老何头。
      “确实过于理想主义了。”老何头无奈地笑笑,说道:“但是孩子,你知道一个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
      “嗯?”颜笙抬起头,有些讶异老何头的这个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悲哀,当然是太过理想主义。”颜笙说。
      老何头缓缓地摇头,慈爱地看着颜笙。
      “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悲哀,是有一天他失去了自己的理想主义。”老何头深有感触地道:“人要变得市侩,其实非常容易,只要不断入世就好。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会在入世之后嘲笑自己从前的天真,从前的理想主义,似乎以自己曾经拥有过他们为耻。但其实这些东西很美好,失去它们很容易,留下它们却很难。孩子,如果你在体会过世态炎凉之后,依旧可以保留从前的理想主义,那么恭喜你,你拥有了一个体面的人生。”
      颜笙愣住了。
      “爷爷,您又在给谁说教呢?”顾望星擦了把汗,抱着滑板笑着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颜笙,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望星回来了!”老何头起身,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大孙子:“快去换身衣服,正好吃饭。”
      在颜笙看手稿的功夫,老何头已经把饭做好了。
      “额....嗯,好。”顾望星不情愿地答应道,毕竟他才刚回来,再走说不过去。颜笙也是如此,都已经回来了,再走不合适。
      饶是他们二人都不想和对方吃饭,也不得不坐到了同一张餐桌上。
      说起来这还是颜笙来了将近半个月,他和顾望星第二次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席间,两个人依旧是相看两相厌,都不与对方说话,只有老何头乐呵呵地不停地讲着自己过去的辉煌,从自己的知青岁月,到后来创办江大传媒学院。
      这些东西顾望星听过不下百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他敷衍地应和着,倒是颜笙第一次听,听得津津有味。
      “我那时啊,在地里插秧.....”
      一路高谈阔论,老何头终于把自己讲渴了,顾望星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老何头喝了口水,用手肘怼了怼顾望星,让他跟颜笙说句话。顾望星往旁边捎了捎,没接这茬。没和他打起来就不错了,还说话呢?
      老何头见状又用手肘怼了他一下,顾望星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他一句话石破天惊:“明天考试,你准备好了没?”
      “考试?”颜笙挑了挑眉。
      “你不知道?”顾望星有点诧异:“就是月考啊,你们以前学校不月考的吗?”
      寂安一中也是月考的,不过颜笙所在的A班确实不月考。
      A班是专门的竞赛班,每个人除了日常学习之外,还要准备自己的竞赛科目。这种学生,往往有自己的学习规划,为了不打乱学生的进度,A班只有期中和期末考试。
      看到颜笙不知道有月考,顾望星乐了,他存了点看笑话的心,他对颜笙那“70%蠢货暴论”印象深刻,要是颜笙考得还没有他们这群“蠢货”好,那就有好戏看了。
      听说他在原来的学校学习不错,但具体这个“不错”究竟是骡子是马,还得迁出来溜溜才知道。
      颜笙皱起了眉头,他对考试没有意见,但对考试打乱自己学习计划很有意见。
      顾望星看见颜笙这表情更乐了,他刚准备再落井下石两句,好让颜笙心态更甭一点,他的手机就响了。
      诺基亚的音效很好,他的手机铃声充满了整座房子。
      “喂!”顾望星接起了电话,他没看来电人,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喂!望星,是我白儒!”白儒焦急的声音自电话里传出来。
      “怎么了?”顾望星问道。
      “我妈又走丢了!”白儒心急如焚地道。
      “你在哪儿?”顾望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别着急,我去找你。”
      顾望星和白儒自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和顾望星调皮捣蛋,阳奉阴违不同,白儒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四讲五美,品学兼优,考试永远拿第一。为人有几分害羞和腼腆,别人同他开两句玩笑,他都要脸红。
      白儒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大好。他上初中那年,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他妈当时正怀着二胎,受的刺激太大,孩子掉了不说,人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变得疯疯癫癫。
      年幼的白儒不得不担起整个家。
      本来白儒父亲的车祸赔偿金还有社区的低保,可以支撑住母子俩的生活,但白儒母亲吃的精神科药物很贵,白儒只能扣扣索索地省钱给母亲买药,每逢休息日还要去打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顾望星有心接济他,但是白儒自尊心强,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
      每次看着白儒,顾望星就感叹不已,特别是颜笙搬来的这两天。
      顾望星自己家境优渥,从来不缺钱花,但来了个颜笙,他就觉得自己日子难得过不下去了,也不知道白儒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白儒!”永丰超市前,顾望星冲白儒喊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白儒面前:“怎么回事?”
      白儒急得双眼通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里还拿着一管牙膏:“我过来超市买东西,我妈非要跟着。我看她今天精神状况还可以就答应了,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我结完账,发现忘记买牙膏了,我就和我妈说,让她提着东西在门口等我,一步也不许走。她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我一出来她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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