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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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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就这样死了,我连感情都还没经历就死了,好遗憾啊,算了算了,下辈子再说吧。廉纤雨正准备去往生殿上排队重入轮回,便看到了河堤上坐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小道士,他长得很好看,连夜色也遮盖不住他的俊朗飘逸,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光,黑黢黢一潭,反射的光线被吸入后挣扎不出一丝余晖。他就静静地坐着,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看着前方。
  廉纤雨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自主地飘向他。
  易乞慢慢走到苏幽身侧,轻声道:“这是鬼道士?”苏幽点点头,虽然只见过荪敛霏一面,但他的气息任何人也难以忘怀,甚至于可以说恐惧。
  苏幽当然也不例外,那时的苏幽还并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蚀阴师,只是个普通小孩,再一次爬山时遇见了这个怪人,他和廉纤雨记忆里初见的模样差不了多少,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
  苏幽本想绕过他,却不料被他叫住:“这位居士,贫道在此地休息多时,一时忘了时辰,敢问现在是申时吗?”
  苏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彩霞,心里奇怪:看这天就知道这是酉时啊,莫不成这个道士眼瞎?还在踌躇该怎么回答他时,此人就悠悠的看过来,盯着苏幽,那眼神几乎恐怖,好像染了血一样,就那样狠的攫着苏幽,吓得苏幽心尖也微微颤动,苏幽立即道到:“酉时了。”
  鬼道士还是不动,直直地看着他,苏幽好像会意一般,抓出自己的裤兜,急忙道:“我没有钱,也没有吃的,你要找别人吧,我给不出来。”
  说完苏幽撒腿就跑,跑了好一会,大概有一里的样子,等苏幽撑着树能够喘过气来,朝后面看过去,那个道士又坐在那里,还是那棵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苏幽惊讶,立即查看周围,却连方寸都未改变,还是刚才所见。苏幽惊疑不定,跑了那么大一段路,怎么跑回来了?
  鬼道士说到:“这位居士,贫道与你相见啊你是缘分,你也不至于掉头就跑吧。”
  苏幽盯着他,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鬼道士又说:“我又不吃人,为何这么怕我。”
  不可否认,苏幽怕他,是来自于他身上未知的恐惧,还有他形似魔鬼的眼神,他带来一种浓厚的煞气,似乎在他身侧都能闻见若隐若现的血腥,苏幽退了一步,还是不说话。
  “罢了。”鬼道士挥了一下手中拂尘,苏幽好像得到解放一样,再次跑开,终于将他甩在后面,见不着人影了。
  直到后来,苏幽做了蚀阴师才知道,遇见的居然是传闻中的鬼道士,难怪当初那股压迫感缚的苏幽喘不上气来,那眼神也邪的瘆人,比苏幽还狠戾,只是到他身死,苏幽也再未见过,但也渐渐忘了他的样子。今日在廉纤雨的忆索中再次见到,从前那股感觉立时被勾了起来,惹得苏幽有些惴惴。
  忆索这边的鬼道士也注意到了这一股小小的怨灵,抬头看着她,低低道:“这位居士,初次见面,你好。”
  廉纤雨受宠若惊的回答:“你好。你能看见我?”
  鬼道士被她这话逗乐了:“我是道士,当然能看见你。”
  廉纤雨皱皱没有的眉:“你年纪不大,跟我见过的道士都不一样。”
  “你年纪也不大,能见过多少道士?”
  廉纤雨红了脸:“说的也是。”
  “倒是你,你是还有什么遗憾吗?化作怨灵不肯离去。”
  “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廉纤雨尴尬的笑笑,“我就是活了十八年,虽说也尝了点酸甜苦辣,唯一没有过与之相守的伴侣,没有尝过话本里描写的至死不渝的情爱,有些遗憾,竟不知生出了执念,见笑了。”
  荪敛霏默了片刻:“这有什么见笑,这本来就是人该有的念想。如果你想尝试,那你就试试爱我吧。”
  “咦?”
  “虽然我无法承诺你什么,但我也想尝试一下去爱你,”荪敛霏扯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因为我也同你有一样的困扰。”
  廉纤雨在空中漂浮了许久,时而膨胀时而萎靡,在鬼道士以为他要前往轮回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回答:“我叫廉纤雨,请多关照。”
  荪敛霏浅笑出声,温声道:“我是荪敛霏,请多关照。”
  “那我就叫你阿霏哥哥吧。”
  荪敛霏慢慢起身,稍稍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肩头,示意廉纤雨飘在这里:“走吧,我先想办法帮你恢复人身。”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见。
  记忆变化到乌芑观,荪敛霏让还是怨灵之身的廉纤雨落于堂前:“我想到让你恢复人身的方法了,我们来一试。”
  “什么方法?危险吗?”
  “我以前曾用我的六欲做出了很多东西,按照这个方法我也可以用七情来炼化东西,这第一情我就给你炼化个肉身。”
  “那你岂不是少了一情?”
  “无妨,我早就没了六欲,七情对我来说不过只是撩我心波的累赘,替你做个肉身也是有些价值。”
  “可......”廉纤雨还未说完就被荪敛霏打断:“集中注意力,我要开始了。”
  荪敛霏抬手画符贴在自己的前额,嘴中低喃着一串咒,单手指向心尖的位置,另一只手直顶翼点,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嘴角也开始细微地抽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浸出。廉纤雨慌张的想要阻止,又怕一出声分散他的心神,只有紧紧的注视着他,渐渐的,模糊的碎点从荪敛霏的体内抽离出来,伴随着他的童年......
  荪敛霏和父亲本在蓠乡相依为命,母亲因为难产早早的离开了人世。荪父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个铁匠铺打杂的,喜欢用剩下的角料给荪敛霏做点小玩意儿。童年的荪敛霏很喜欢荪父做的东西:“爹爹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自己做东西,我还要做出更多更好的东西,可以帮助我们自己偷懒的东西。”
  “好,爹等着这一天,等着小霏让爹爹偷懒。”荪父笑吟吟的拍着他的屁股。
  然而他确实极有天赋,十三岁将重工机甲的原理吃得透彻,十五岁画的武器图纸交由宫廷御制,大家都称赞他是奇才。渐渐的,他不满足于现状,他渴望创造更多的东西,他还想让东西赋有自己的生命,于是他听说了法宗。“小六,你说现在最厉害的法宗是哪家啊?”
  “那还用说吗?乐引啊,怎么,霏哥要去拜师学艺?”
  “我想去看看。”
  有了这个想法,荪敛霏便辞别了荪父,来到乐引修习了三年,后又返回蓠乡。乡邻都以为他没有资质被乐引赶了下来,都嘲笑逗趣:“荪敛霏,被赶下来了?”
  荪敛霏摇头:“是他们没什么可教我的了。”
  “你就吹吧你,小心着点那张皮。”
  荪敛霏固执道:“我能做出比乐引大法宗还要厉害的东西。”
  当时崇尚乐引的不在少数,他们觉得荪敛霏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激进分子更是拳脚相向,让他收敛:“小子,别以为会做点什么东西就可以对法宗宗门不敬。”
  “还要比空同仙尊厉害?真是笑掉大牙了。”
  “吹牛也要有个度,别让你爹跟着你一起遭人耻笑......”
  “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忘了自己是谁吧?”
  于是,他从当初的人人称叹变成了如今的乡邻笑料,他和他爹每天都要清理两次屋外被扔的臭鸡蛋,粪便,残羹,日复一日。
  荪敛霏看着荪父问着:“爹,你相信我吗?”
  “傻儿子,爹当然相信你了,爹从你小就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荪父摸着荪敛霏的后脑勺慈爱的看着他。
  接着他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邪门,比如扫帚可以自己扫地,墩布可以自己拖地,死去的乌鸦还能听见它的鸣啼,可以从昼到夜不需要灯油燃烧的火,门上的横幅就跟活物一样可以出声等等。
  乡里邻居都开始害怕,对未知的恐惧,伴随封建的愚昧,开始认为荪敛霏是邪神转世,心生畏惧,畏惧使然,滋生出了更加可怕的想法,合计怎么杀了他。
  恰好荪敛霏去泰康山收集材料,乡邻把独守在家的荪父绑进地下室,想以此来要挟荪敛霏。荪父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不想成为儿子的牵绊,本想着自己逃出,没想到被乡邻发现,推搡之间不一头撞死在砖墙上。乡邻暗道不好,只得将他丢下蓠江,统一口径说荪父是自己失足跌落。
  三日后,荪敛霏回家再也找不到父亲,四处打听的结果是一模一样。荪敛霏不信,他用自己的六欲化成同灵眼附在各种生物上去寻找荪父,耗时半个月终于在漓江下游河床找到了荪父的尸首,已经被泡的面目全非。
  荪敛霏颤抖着抱着荪父的尸身,不顾他破溃后流出的尸水,死死的抱住,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悲恸出声:“爹,爹,你再看看我,你看看我。”
  而后又胡乱擦干眼泪:“我有办法,爹,我能救活你,你等着我。”他试着将荪父的灵魂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分离出体外,这就是后来所说的怨灵,可不知道他是第一次炼化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神不稳,炼出的荪父怨灵孱弱又恍惚,“别报仇,好好活着......”一句完整的句子还未说完就已经消失在浩渺烟波中了,“爹......”终于,荪敛霏哭的歇斯底里溃不成声。他抱着荪父坐了一天一夜,眼中染上了嗜血的红,将荪父埋葬后回到蓠乡将所有人杀害,将他们的魂魄禁锢在此地,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回忆一点一滴的汇集,星星点点堆砌起了廉纤雨的肉身,一个明艳又活泼的女子,美目流盼灵动可爱。廉纤雨立刻被吸引入体内,适应了没一会就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着荪敛霏,泣不成声:“阿霏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荪敛霏过了好长时间终于缓过劲来,目光从呆滞里剥离出来,呼吸也变得平缓,摸着她的头发有些虚弱的说道:“傻丫头,关你什么事。”
  顾怀在一侧早已按耐不住:“他用‘悲’情给廉纤雨重塑肉身。”
  姜亦幻也附和道:“可这肉身一点也不悲情。”
  苏幽赞许的看着他:“好小子,有品位,看来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易乞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挡住苏幽的视线:“接着看。”
  接下来就是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比如教廉纤雨写字,抚琴,给她讲所见所闻,替她用九重淬石锻造出属于她的凛刃。廉纤雨当然会真的爱上他,这样一个男子很难让人不动心,她也坚信荪敛霏也爱着她,像一对最普通的恋人,拥簇着最温柔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