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传说中垃圾桶里捡起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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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湿的夜，充满冰冷的潮气。
昏黄的灯，打湿的水泥路，在地上形成的暖黄色光彩，以及被风吹动的黑色树影，如同在炎炎夏日喝了一瓶冰汽水一般让人舒畅。
时钟敲响了九点的铃，夜晚却依然能看见染得深蓝色的云，因为夏天的夜醒得比较晚。
曹无间“出生”在夏天，从楚西街一个破巷子进去，可以看见一个破旧的砖瓦房和碗大的院子，钴蓝色玻璃窗外放了许多吊兰。他与收养他的外婆在这里住了六年，两年前外婆去世，现在无人打理的吊兰已经茂盛得在墙上张牙舞爪了。
楚西街整条街都是墨绿窗的黄砖旧楼，前面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后面是一片矮小的砖瓦房和杂草丛生的荒地，不过这片土地现在已经被那群嚣张的大白菜给征服了。
在旧楼夹缝中生存的小花园，旁边有几个矮小的平房，沿路向右有一个坡道，角落昏暗，一般无人经过，此时却有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蹲着。
那个蹲着的是一个瘦瘦的黄毛青少年，大概十七岁，蹲在布满青苔黑泥的地上，整个人缩在一团，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他头上有一些血，还有胳膊青紫的痕迹。
站在他前面的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身量却有一米六多。
黄毛被打得求饶：“ 大哥，饶命！真的……我不敢了。”
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脚踩在他的背上，用力碾了碾。
“真的错了，我不敢了。大哥大哥，偷的烟酒我会还你的，加倍还你。”黄毛欲哭无泪，放在之前，十二三岁的人敢在他面前挑衅，早就被收拾了。今天也算他运气爆棚，感受了一波被揍的酸爽。
“哦？”少年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他放下脚，在这人面前蹲下，冷笑道：“大哥？你就只有被揍成这样才会认别人为哥吧？”
“不不不，你是大哥，你是真的大哥，我很笨得慌，大哥聪明，不跟小弟计较。”那人抖抖索索说出一串话，一个一个词如同糖葫芦一般串起来，一点也不连贯。
少年偏头轻笑一声，原本是让人感觉温暖的黄色灯光，却让这个笑显得恐怖。
他将糖嘎吱嘎吱的咬碎，黄毛身体颤颤，仿佛咬的是他的骨头。少年将糖棒吐在他头上，道：“偷得哪儿的还记得不？明天见不到这些烟啊酒的，你就别怪我一棒子敲断你的腿。”
“我一定会还，我保证，谢谢大哥。” 那人将头埋得更低，心里对面前少年怨恨更深。他今天只是随便抽了一家店偷东西却栽得这么痛，想他也这片儿叫得上名的，现在居然……
黄毛眸色更深，扭曲的脸被遮挡，没让少年看见。
曹无间站起来伸伸脖子，望了望玻璃般透明的夜色，低头地看着这蹲着的玩意儿吹了吹口哨。
黄毛抬头。
“把这事儿跟你的兄弟们好好宣传宣传，叫他们别在这片儿偷鸡摸狗，下次被我这个热心市民抓到可就不好看了。”曹无间表情恢复冰冷，又看不顺眼地踹了他两脚，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毛看他走远了，缓缓地扶着墙站起来，朝地上吐了口痰：“我呸，妈的，小屁孩，明儿收拾你，看你还敢打老子……”骂骂咧咧地离开这个噩梦萦绕的路灯。
曹无间一身脏兮兮的，都是今天追贼的时候弄的，倒是脸蛋还白白净净的。如果他眼角的没有那个小疤，可能看起来更像乖学生。
他打架一直坚守“打架不伤脸”的准则，当然是不伤自己的脸。
上一个碰到他脸的人手被打骨折，休养了整整三个月，从那时起看到曹无间就绕道走。
关于他为什么这么爱惜脸，可能因为他外婆说好看，他也厚脸皮地觉得是这样。
他打了个电话跟陈二姐说酒明天会送过来，哼着奇奇怪怪的小曲儿回家了。
曹无间快走到楚西街365号的那条的巷子时，突然听见一阵很大的小孩哭泣声，一直走到巷子口还在闹。曹无间瞬间就恼火了，朝着旁边这栋楼骂：“谁家的孩子？他妈的奶没喝够还是屎没吃够，不够叫你妈喂你。”
楼上有人听到了，也朝楼下的曹无间的骂了两声，就把窗户“啪”的关上了。
但曹无间发现这哭声是两拨，他居然在离巷子口几米远的垃圾桶里听到了哭声。
这哭声断断续续，犹如厉鬼索命，想到上个星期刚看的《咒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瞬移到家。
他从不信鬼神，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有点儿信了。
站在原地默念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终于还是坚持住了唯物主义，觉得可能里面有个小孩儿。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特大垃圾桶，看见里面有个麻布口袋，声音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曹无间：看来真不是鬼，是个小鬼。
他很穷，不想惹麻烦，要是救了之后他缠着自己不走怎么办，交给警察？但……也不能不救，他想到了外婆，捡自己的外婆，当时她是怎么想留下自己的。
口袋里的那个小鬼似乎听力惊人，感觉有人在旁边就哭得更厉害了，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曹无间刚才有点害怕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怒气冲冲地看着垃圾桶上装人的麻布口袋。
“草，你还挺贼的是不是？”嘴上恶狠狠地骂，手上动作却不慢，把袋子上的绳子用暴力扯断，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这绳子系得并不是太紧。
口袋里的小鬼哭得满脸通红，眼睛都肿了，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清澈透亮，曹无间差点以为这是个小女孩，听声音又觉得不像。他确实是在看到小鬼的一瞬间就动摇了，把小鬼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
心想，这下你真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孩儿了。
这孩子看起来大概五岁，白体桖成了黑体桖，也不知道在这口袋里挣扎了多久。
小鬼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曹无间，他醒来后就一直哭，在黑漆漆的口袋里等人救他，又怕等来一个坏人，现在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哥哥。
小鬼哽咽地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词：“哥哥，别…你……”
“别…别…丢下……我。”
他双手紧紧地抱着，连脚也扒着，生怕眼前这人也把自己丢了。
曹无间只好抱着他进巷子，巷子挺黑还挺长，只有一个手机电筒微弱的光照路，小鬼吓得将头缩在曹无间的脖子边儿，一抽一抽地哭。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只过了几分钟。
“别哭了小鬼。”曹无间一手拍在他的屁股上，感觉自己没用力，但是小鬼却哭得更凄惨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垃圾桶里吗？”
“我…不知道，我忘了。”于唐千抽抽噎噎，眼睛里闪过恐惧与愤恨。
“你怎么会不知道？”曹无间怀疑。
“真的…不知道。”
昏暗的光让他走神，云城的警察局不太负责，抓个贼都得几个月，别说父母了。而且这小鬼到底是被父母抛弃还是被拐走的？如果是被拐走的，云城的警察要找父母要等多久呢？留还是不留？
思虑良久，曹无间说服了自己，先留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跟你说，小鬼，既然我捡了你，那我以后就是你哥了，你得听我的话，快，叫声哥来听。”曹无间又拍拍他的小屁屁，还不怀好意的捏捏，手感还挺好。
小鬼抱得紧，他愿意以后就待在这里了，眼泪鼻涕蹭在曹无间脖子上，曹无间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
“幸亏你没蹭我脸上，不然我马上就把你扔了。”曹无间嫌弃。
小鬼本来不哭了，听到这个又开始抽气，等了这么久的人要抛弃他，即使是玩笑他也听不得。
嘴巴张张合合，但发不出声音，嗓子哭哑了，痛得他都不想哭了。
曹无间正好到达他的小院子，黄色的木门上安了一个昏黄的响应灯。
他吼了一声，漆黑的院子被黄色灯光充满。他试图把这小鬼放在地上再拿钥匙开门，但这小鬼扒着他不放，他折折腾腾拿出钥匙还没对准孔。
灯就熄了。
“哈！”曹无间又吼了一声。
小鬼像不安分的毛毛虫在他身上扭过来扭过去，脖子还黏黏糊糊的。
灯又熄了。
“哈！”曹无间再次吼了一声，感觉自己跟个傻逼一样。
旁边的楼上已经有人从窗户那探出头骂了声“傻逼”。
他警告这个小鬼：“再闹老子把扔在垃圾桶了！”
小鬼安静了。
说句话的工夫，灯还是熄了。
“草！”曹无间吼了最后一声，像个咆哮的狮子发泄愤怒，还是带崽的那种。
小鬼弱弱的叫了声“爸爸。”
“存心折腾我是吧？”曹无间打开门，打开灯，把他扔在地上，恶狠狠道：“地上坐着别动，等会儿洗澡后才能上沙发和床。”
曹无间进了厨房烧水，出来发现他还乖乖坐在地上，起了玩心，故意逗小狗似的唤他，小鬼听到对曹无间唤他，反而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曹无间蹲在他面前，对他道：“小哭包，你刚才叫我什么？再说一次。”
小鬼有些犹豫，他想叫“爸爸”，但对上他凶凶的眼神，他弱弱的叫了声“哥哥。”
“哎，对。”曹无间刚刚的憋屈劲儿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地摸摸他的头，问道：“你知道自己叫什么不？”
要是没有，就叫你二狗子。
“哥哥，我叫于唐千，我七岁了。”于唐千呆呆地看着他。
“行吧，那我以后叫你小鱼儿。”曹无间很满意自己给他取的小名，“你会写字吗？写写看哪几个字，我也给你写我的名字。”
在一张泛黄的报纸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于唐千和一个笔迹青涩的曹无间。
烧开水后，曹无间把温水壶装满，提了半桶水去厕所，厕所跟厨房是对着的，简陋却还算干净，所以闻不到味儿。
“小鱼儿。”曹无间将他唤过来，将帕子拿给他，“来自己洗。”然后指着他旁边的小篮子里的香皂说：“用这个香皂，我现在去给你找件衣服。”
曹无间翻箱倒柜，总算捣鼓出了他小时候穿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嫩黄色衣服前面有一个鸡蛋大的洞，正好在肚子那块儿，但还能穿，夏天穿凉快。
找到了衣服，又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一条灰裤子，不过有些长，但也没太大影响。就是没有内裤了，小鱼儿只好光屁屁了，曹无间噗呲笑出声，打算明天去买几条。
曹无间把几件还能穿的拿出来堆在床头柜上，明天可以找个裁缝修改。正弄完就看到小鱼儿湿淋淋光溜溜地从那边走过来，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哥哥”。曹无间把他抱来坐在腿上，拿了干帕子给他全身上下擦了擦，又把衣服裤子给他套上。
“你在床上呆着啊，等我洗完再给你弄吃的。”曹无间把他扔在床上，拿着一颗草莓味棒棒糖道：“慢慢舔着吃，不准一股脑儿给老子吞了。”
于唐千乖乖地点头，十分渴望地看着这颗粉红色小糖果，最后满足地含在嘴里，
曹无间一般洗澡很快的，五分钟就可以。一身的汗臭被清洗一空，他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清新的。穿着背心大裤衩从厕所里出来，看着冰箱里少量的菜，曹无间叹了口气，拿出仅剩的两颗鸡蛋和剩下的面条，开火做了个鸡蛋面。
总算弄完了，曹无间把一大碗面条放在桌上，又拿了个小碗装一碗，再回房间把小鱼儿抱出来坐着板凳上。
“吃这个。”曹无间把小碗和筷子放在他面前。
“谢谢哥哥。”于唐千笑得眼睛弯弯，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谁哭得厉害。他低头安静地吃面，时不时抬头朝曹无间看看，确实他的存在。
曹无间看着墙壁上的钟，快11点了，还不算太晚。
看着面前的小鱼儿，颇有些烦躁与无奈。
这怎么养呢？我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因为他哭就捡回来了？
算了，不跟自己计较，自己捡的孩儿，砸锅卖铁捡垃圾也得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传说中垃圾桶里捡起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