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我从未想过醉酒后的太宰治会如此闹腾。
他先是不依不饶地想要拿走我手里的杯子，我不知道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为什么能勾起他如此大的兴趣，但杯子里剩余颇多的酒让我提起警惕——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不能再让他接触酒精的情形了。
在手长脚长的太宰治的威胁下，我选择一口气喝光了酒。即使被苏打水稀释得温和，这样粗暴灌入的喝法还是令我觉得喉间灼热到仿佛要烧起一般。搁下酒杯，我狼狈地咳了咳，拭去眼角泛出的生理性泪水，再抬起眼的时候，太宰治的手里已经握着酒保刚呈上的酒了。
“……”我无言地看了会举着酒杯的太宰治，试图将杯子从他的手里取过来，“太宰先生，你已经不能再喝了。”
太宰治乖巧地坐在原地，注视着我将一大杯啤酒饮尽。
纵使我的酒量还不错，在这样的喝法下也经不起折腾，很快就觉得有些发晕。两个酒鬼的组合听起来不太妙，我决定暂时带着太宰治远离酒精。
我凑过去推了推太宰治的肩膀，试图确认他的意识目前清醒到什么程度：“太宰先生，能站起来吗？”
他还是不说话，继续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在与太宰治的对视中，我落荒而逃，抢先移开了视线。叫来酒保结算酒钱后，我在衣兜里找了很久，才想起来国木田独步给我的那张名片好像落在了火拼现场，我也才想起那时候给国木田独步打过电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存进电话簿。我正准备从通话记录中找出国木田独步的联系方式，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熟练地一键清空了通话记录。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往手的主人看去。
太宰治侧着头看我，撒娇一般轻笑起来，低声解释道：“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国木田的脸。”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我抿着嘴角，盯着太宰治看，用视线传达出“这个理由太不靠谱”的想法。
他一改先前懵懵懂懂的状态，伸手把手机塞进我的包里、扣好，确认一般伸手拍了拍。随后他站了起来，对我说道：“麻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对吧？这里可不是什么交谈的好地方呢，我们换个场合吧。”
他拉着我向酒吧外走去，我跌跌撞撞跟在他的身后，运作大脑思考他的话语。
啊…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间酒吧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内的。
所以一开始我看到太宰治的时候才格外惊讶：一个刚从港口黑手党里逃出的人，居然就这样大咧咧地走进港口黑手党所属的酒吧喝酒。
他难道不担心会有人来抓捕他吗？
这个问题只在我的脑海里存在了一刻。因为我记起太宰治是光明正大地从港口黑手党的大门走出来的，想必之前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
正当我放下心的时候，太宰治却顿住了脚步。我慢半拍地抬起头，握着太宰治的袖口扯了扯，轻声问他：“怎么啦？”
太宰治没回答我。准确的说，在他回答我之前，就有另一个人出声解答了我的困惑。
男人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讥讽意味：“几年过去，你这家伙还是这模样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能从这声音里听出半点熟悉，显而易见的，对方是太宰治的熟人。被好奇心鼓动着，我踮起脚，视线越过太宰治的肩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我醉酒后产生的幻觉吗？我有些晕乎地想到。
好在太宰治很快就证明了我还没有醉到产生幻觉的地步。他似乎笑了两声，我没太听清，下意识想要凑近些。随即，他用一种浮夸的惊叹调说道：“啊呀，原来是你，我还以为空气成了精，竟然也会说话。只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你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大概不是我的错觉，太宰治在“长进”二字上刻意咬得极重。
出于眼见为实的慎重，我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不会被太宰治的身躯阻挡视线的地方。我的手腕还被太宰治握着，所以我的行动路线实际上是以太宰治为圆心划了一小段弧。
然后我顺利地看到了堵住我们去路的障碍物先生。
他留着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头顶压着一顶黑色的圆礼帽，发尾却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堆在颈间。区别于太宰治有些蓬松的乱发，障碍物先生的头发肆意地打着卷，互相勾结着散下来。我第一次见到会留这么长头发的男性，便忍不住在他的头发上多看了两眼，第二下才注意到他堪称娇小的身高，也就为我先前未能看到人的问题解了惑。
只见娇小的障碍物先生爆发出不符合他身躯的怒吼声：“混蛋太宰！”
相反的，太宰治用一种几乎是黏腻的语气称呼对方：“中也。”
我确定下来了。这两人大概是旧友。障碍物先生的衣着明显是黑手党的衣着，看样子是多年未见，在得知太宰治的行踪后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叙旧。太宰治会留在港口黑手党附近的酒吧的原因大概也是在等着对方。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打搅到他们的重逢了。
我识趣地抽回手，向他们低了低头：“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叙…”
旧的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太宰治急匆匆地打断了：“不要误会，我过去可不认识什么黑漆漆的小矮人。”
啊……我看了眼穿着黑色西装披着黑色大衣的障碍物先生，立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人是谁。
“真巧，”障碍物先生发出了一声颇为不屑的嗤声，接道：“我也不记得我认识一条黏糊糊的青花鱼。”
两个人的脸上维持着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一前一后地撇过头，然后同时“切”了一声。
我举起手，乖巧得像上课提问的学生：“但是，互相起外号不是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才会做的事吗？”
比如我和洋子，就还没到可以互相起外号的熟悉程度。我有些难过地想到。
太宰老师驳回了我的问题：“不，还有特别讨厌对方的人也会给对方起外号。”
障碍物先生看起来对课堂游戏没有兴趣。他伸手拍了拍肩膀，做了个掸灰尘的动作。他从大衣底下伸出手，折上去的袖口与手套之间露出一小截手腕，在酒吧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白得似乎反光一般。那一小截腕子探上去，黑色手套抬高了礼帽的帽檐，我才终于看清障碍物先生的容貌，我一眼望进那双钴蓝的眼眸。蓝眼睛并不少见，但这位先生的瞳孔颜色却与平时见到的蓝眼睛并不相同，恍惚间我竟产生了那里镶嵌的是纯度极高的蓝色宝石的错觉。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太礼貌，我很快就在脑海里抹去了这个念头，并在心底默默说了声抱歉。
对初次见面的人的容貌进行评价并不是什么好行为。
我眨了眨眼，很快低下头去，避免自己接着犯错。
在我恍神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进行了一轮交谈。对话可以被精简为障碍物先生向太宰治询问到这里的缘由而太宰治插诨打岔顺便拿对方的身高打趣。
“那那家伙呢？”障碍物先生问道。
我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抬起头又撞见障碍物先生的视线，连忙又压回视线。
太宰治笑起来，笑声颇为放肆。我咬着后槽牙伸手捅了他一下。
“再闹下去麻美要不高兴了，”太宰治亲昵地说，然后举起握着我的那只手。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捉着我的手腕的姿势变成了我与他十指交握的姿势。对我来说，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可大概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努力了一会，却没能抽回手。
太宰治晃了晃我的手。我回过神，意识到对面站着的那位先生正在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答复…暂时停止了思考的我只能随便嗯啊了几声当做答复，接着垂下视线去研究我的手指和太宰治的手指要如何分开。
等到冷风吹到脸上的时候，我才发现太宰治已经拉着我离开了酒吧。此刻我们正站在一条暗巷口，太宰治歪着头看我。
我对小巷子实在没有好感，往里头看了一眼，黑黢黢一片，见不着光。
“还是换条路走吧。”我对太宰治建议道。
太宰治看了我一会，忽然轻轻笑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笑是什么意思，他就拽着我往巷子里走去。
太宰治看着瘦弱，属于男性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我抵抗的动作对他来说仿佛只是玩闹。
现在的场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我下意思挺直了背，抬脚的动作都变得机械，鞋跟在水泥地上蹭出不小的声响。
大概是有风吹开了乌云，清淡的月光撒下来，好歹能视物了。
太宰治却停下了脚步。
我慢半拍地停下脚步，却已经越过了太宰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我看到了他停下脚步的原因。
月光下，一只乌色的鸟蜷缩着身躯。
它正在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