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邯州瘟祸（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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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过分了吧！”陶绿声边听边鼓起了腮帮子，“邯州的官府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之辈吗？早知道我就去找我爹……”
“陶姑娘——”何曲淮打断她的话头，低声提醒她，“慎言。”
“……”诶？
陶绿声眨眨眼，对上他的眼眸，有些发愣。过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过来，他这意思，是让她小心暴露身份。她忽然丧气地闭紧嘴巴，心中暗暗懊恼：怎么每次都这么不顾场合莽莽撞撞，还不偏不倚都是在他面前出丑……啊！丢人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何曲淮并未注意她急转直下的情绪变化，只是转过身，又看向林亦白，“林大夫，那位叫作云谷的药童，现在何处？”
林亦白垂下脖颈，抱着自己的头喃喃低语：“我不知道……灵药被禁之后没多久，邯州就横生瘟疫，云谷也莫名其妙失了踪迹，我四处派人打听，寻了他许久，也不见任何下落。”
失踪了？叶篇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不对啊……这灵药既然是你跟那个云谷鼓捣出来的，你怎么会这么排斥有人用你的灵药救人？”穆愁新听说这灵药来由，思及先前那书生要救人时林亦白却极力阻拦的行态，不由好奇地小声嘀咕起来。
宋敏之本是半过耳半入心地听着，耳间冷不丁钻进穆愁新的声音，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轻不淡的笑来。他将下巴懒懒地搁在穆愁新脑袋上，拍拍她的脸，漫不经心道：“死生宁有极啊妹妹……你如何得知，这起死人肉白骨的灵药——究竟是个东西？”
“可是……就像之前林大夫说的，这么多人疯抢一个灵药，如果不是真的有用的话，谁也不会是傻到送钱买假药的冤大头吧？”穆愁新了挠耳后，想到一茬，又道，“哦对了……还有，林大夫的这些事，至今也没有牵扯出那个鼠妖来，这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宋敏之眉头一动，略抬下巴，离了她的脑袋，稍稍前倾身子，朝她的脸挨近了些。
他对上穆愁新闪着疑惑的眼睛，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是鼠妖？”
这……穆愁新看着他，嗓子卡了壳。
该死，怎么说话这么不过脑子！
“呃……那个……”穆愁新眼神飘忽，快速旋转着脑子，嗫嚅了半天，视线定在一处，立马手指向叶篇知那边的方向，镇定道，“是我无意间听他们提起的。”
是吗？
宋敏之垂着眼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自喉间溢出一声“嗯”字来，直起身子，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又将下巴轻轻搁在她脑袋上，默不作声，似在沉思。
林亦白好不容易将心间横亘已久的事由撕开一道裂缝，此时就像一个急需渲泻的洪水闸，不等他们询问，又继续说起来：“可是……我前几日来别馆为疫患就诊时，遇到一个很是奇怪的人，他对我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原先……我本不太明白他是何意。”他顿了顿，喉头哽涩，“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妖！那妖不知给我施了什么咒术，让我看到一些景象……我才知，云谷所说的药引，根本不是什么崖壁上的无名草株，而是，而是……”
说到这里，他嘴唇翕动，几次张唇开口，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了。
“是什么？”叶篇知紧紧锁住他面上神色。
“是……”他闭上眼，不愿再想，“人心。”
话一出，陶绿声“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均是眉间一皱。
人心？
“人心啊……”宋敏之眼皮一挑，了然一笑，食指摩挲着拇指，“我就猜，这个云谷不是普通人呢。”
何曲淮走上前，手搭在林亦白的肩膀上，“林大夫，可还记得那日详情？”
他语气温和，眼睛折出令人安心的光，缓缓理顺林亦白骤乱的思绪。林亦白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慢慢回忆起来：“那日，我为一个疫患搭脉时，听他说了好些消极怠世的话。我劝慰不动，正分神间，一抬眼，那妖就出现在我面前，他在我额间点了一道白光，叫我看见云谷掏挖人心的一幕……等我回过神来，他说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就忽然消失在别馆了。”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林亦白似是自己也不解那妖最后说的话，深思着道，“他问我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哈？穆愁新眨了眨眼。
这是个什么问题？瘟疫是那个鼠妖引出来的，邯州百姓也是他害的，他自己倒是乐不停地害人，还要问问救死扶伤的郎中是不是个好人？这不是有病吗？
“呵——”宋敏之笑笑，无聊地屈起食指，敲敲眉心，随意垂眼瞟了一眼穆愁新皱成一团的脸，只一下，又别过眼嫌弃地掀掀唇角，随意道了一句，“嗯……看来那云谷的确是个妖了。”
穆愁新瞪大眼：“您怎么这么说？”
宋敏之一眼半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一命换一命，普通人可做不到这些。只有妖，才能使些旁门左道的法子，逆回重塑，起死回生。”
嗯？这样想好像也不无道理诶。穆愁新点点头，心下也有些认同宋敏之的推断了。
“那……会不会他就是那个鼠妖？”她忽然提出一个想法。
宋敏之抽抽嘴角，冲她一翻眼，完全不想回答她这个蠢问题。
“不会。”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接过穆愁新的问题，穆愁新回头望去——原是叶篇知在说话。她看着穆愁新道，“应该说，更有可能，是那个云谷同鼠妖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恩怨。”
“哈？为什么啊？”
宋敏之皱皱眉，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扫了叶篇知两眼，然后将穆愁新的脸掰过来，低下头看着她回答：“那个云谷做的灵药——害一人，救一命。你觉得他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好像不太好说，应该是二者兼有。
“宋公子，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同我们一起追查那鼠妖的线索？”叶篇知并未在意宋敏之的敌意，淡淡开口，直接说明来意。
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总归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通力合作的话，或许能更快找出线索。
穆愁新听她说着，一仰头，想看看宋敏之的反应。谁成想宋敏之抵在她脑袋上的下巴猛然失了支点，不防这一下动作，头往下坠去。
唇瓣轻轻抵在她的额间。
一时场面又失了声音。
“……”向来冷静自持的叶篇知，脸上神情也裂开一道惊异的缝来。
额间传来丝丝凉意，一股热意自耳根蔓延至全身。穆愁新此时只觉整个人都要炸了，石化一样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宋敏之明显也是一时懵了神，眼睛直直看着她，里面一派空洞无神，还带了一点点的……迷惑不解。
这尼玛……就离谱啊！
穆愁新心跳快如锤鼓，明明是该尴尬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的水流却晕开一圈晃着波纹的涟漪来，摇着荡着，像是春雨揉皱一池水，又似落英拂开一道浪。
有什么在破土发芽。
“咳咳——”耳边传来何曲淮故作生硬的干咳声，“二位……抱歉，这位姑娘该随我一同进别馆了。”
此话唤来宋敏之眉心一皱。
他抬起头，手捏着穆愁新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拨正，唇间还传来残余的热度，这热度，直达冰雪常覆的心府。他掠过心间生起的一丝怪异情绪，口语清淡，缓缓出声，话里却带了无形的压迫：“你要她随你做什么？”
何曲淮面色平静：“随我一同……”
不等他说完，宋敏之就“嗤”地一声笑出来，手指轻轻敲嗒着穆愁新的肩膀，眼皮耷拉，眸中射来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你再说一遍？”
“……”何曲淮止住话头，不再出声。他对上宋敏之的眼睛，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生——
那个给他带来同样气息感觉的人。
二人眼神对峙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声四散。
“呃……”僵持中，穆愁新深呼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试探性地戳了戳宋敏之的胳膊，一脸胆怯畏惧，“要不我还是跟他一起进去吧？我留在外面，好像确实不大好……”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宋敏之脸上的神情，见他渐渐阴沉下来的脸，立马求生欲灌注全身，急急道：“我我我，我知道您来邯州是为什么！我觉得，我不能成为妨碍您的绊脚石！”语罢，冲他坚定点点头，干干一笑，像是初见他时，微张嘴巴，两颊微微耸起，眼睛轻敛的那个笑容。
宋敏之一言不发，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知道他要做什么？
奇怪了，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他蓦地开口，却是问她，想要从她口中，探求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那个隐秘。
穆愁新吞了吞口水，有些没底气地拉住他的胳膊，稍稍靠近了小声回答：“那个……您是想要救邯州的百姓吧？”
宋敏之睨她一眼，抽开被她拉住的胳膊，不冷不淡地回应：“你在说什么。”
“诶？”穆愁新抠抠自己的脑袋，“我说错了吗？”
“可是……”她说着，转了转眼珠子，不肯死心，手挡在嘴边，又靠近他的耳朵道，“您要何曲淮一月后毁城，不是怕瘟疫控制不住，祸及其他州郡的百姓吗？现下亲自来这一趟，也是想自己找出祸端源头，不想邯州真的就此城毁人消吧？”
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说：“其实您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邯州的百姓，不是吗？”
穆愁新的心“咚咚”直跳，说完就收回动作，缩着脖子眼向上看着他，身子一下也不敢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亟待审判的犯人，等他宣布最终的结果。
宋敏之侧眼低低瞧着她，一语未发。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邯州瘟祸（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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