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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日子真苦 ...

  •   妈妈!

      虽然日后时光会在王雅脸上留下痕迹,但哪有女儿会认不出只是年轻了些的妈妈。

      林珍强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她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王栋,王雅的哥哥,林珍那个不成器的舅舅!

      林珍并没有关于王栋的记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王雅告诉她的。

      王雅的爸爸妈妈都是运输公司的职工,王妈妈在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救活。失去妻儿后,王爸爸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把一双儿女拉扯养大。

      然而上天对王家人实在是太残忍了,在王栋读初二的时候,一场车祸又带走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里就只剩下未成年的兄妹两人。好在房子是集资修的福利房不用交房租,加上单位有给抚恤金,两兄妹才不至于流落街头。不过钱只出不进,这日子就难免过得很苦。

      因为没钱,王雅初三毕业后便去工作供王栋读书。那时候父母是双职工的,退休了可以安排一个孩子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虽然王雅不满足条件,不过看在孤儿可怜的份上,领导就特批了一个名额。本来王雅的成绩比王栋好,但当时社会风气是男丁重要,加上王栋已经念高二了,所以最后辍学的是妹妹王雅。

      本来以王栋的成绩,考不上重点大学,但上个一般本科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没想到王栋在高考时发挥失常,很是错了几道大题。如果是现在,那是分数出来后才填报志愿,王栋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读个三本;可过去是考前填志愿,是按照一模二模三模的成绩来估分选学校,这样一来,王栋就连个大专都没捞到。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班里举办散伙饭的时候,有个学生趾高气扬的嘲讽王栋是个考不上大学的废物,王栋本来就满腹怨气,冲动之下就和人动了手,还见了红。派出所都留了名了,去当兵这条路自然也是走不通了。高中毕业不好找工作,去厂里上班又太累,王栋就跟人跑到广州去做生意。

      王栋倒是走得潇洒,剩下王雅一个人可就辛苦了。童年就失去了双亲,唯一能依靠的哥哥又不争气,正值花季,王雅只能羡慕向往的看着同龄人坐在教室里读书,自己却得每天起早摸黑地辛勤工作。

      过了五年多,王栋终于回来了。不过他不是衣锦还乡,而是两手空空的回来。本来王栋是挣到钱了的,但因为爱上的女人是个骗子,结果老婆没娶到,钱也没了,王栋又一次遭遇了失败。

      挫折太多,王栋这次终于没有熬过打击,垮了。他每天借酒消愁,靠打零工和王雅帮衬来混日子,最后因为肝癌早早就死了。因为王栋打了一辈子光棍,所以他的后事只能是王雅哭着去办理。

      王家兄妹俩遇到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以至于王雅每次讲起过去的事情,林珍都会感受到她叹息中那掩饰不住的悲伤。

      而现在,林珍就是这个尽给王雅拖后腿的混蛋哥哥王栋。

      林珍没有说话,王雅也没在意,她去阳台看了一下,就走回厨房去取米。蹲下来喂鸡的时候王雅还不忘了叮嘱:“咕咕咕,你多吃点,吃完了记得要下蛋呀。你要是下了蛋,我就再给你喂点。”

      喂完了鸡,王雅拍拍手站起来,转身对着林珍说:“哥,水龙头是你关的吧?我听丁嫂说过,这样滴水水表是不会转的,咱们也可以省点水费。”

      虽然林珍听王雅说过以前她日子过得苦,但听说和实际看到毕竟是两回事,林珍心里一酸,赶紧回了个好。

      王雅又继续说:“哥,以后你也去澡堂洗吧,喷头淋起来可舒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珍在认出王雅的时候,她脑里就多了一点记忆。就像是搜索输入了关键字,王雅这么一说,林珍一下就想起了澡堂是怎么回事。

      澡堂是运输公司修的,每个职工每月可以领十张澡票免费洗澡,家属也能用。不过澡堂里没有单独隔间,只是按男女分开,所以有些面皮薄的或者家境好的就不去。王家是没有卫生间的,王栋平时洗澡就是在厨房里打盆水冲一下。女孩子比较讲究,洗长发换水又不方便,王雅就去的澡堂。

      一想到会看见果男林珍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只能搪塞:“冬天吧,冬天再说。”

      王雅并不知道自家哥哥芯子里已经换了个人,她还以为林珍是想把澡票让给自己用,顿时有些感动:“哥,你饿不饿,我马上去弄饭。”

      本来王爸爸走了就该王栋这个做哥哥的照顾王雅,但王栋实在是没有烹饪天分,所以家里做饭都是王雅在弄。

      林珍本来想说由她来做饭,但蜂窝煤炉子她没用过,这个身体也没有做饭的记忆,就只能惭惭地回应:“那就辛苦你了。”

      王雅正要去厨房,秀气的鼻尖突然动了动:“哥,你是不是还没倒夜壶?”

      王雅这么一说,林珍顿时觉得又尿胀得难受,她按照冒出来的记忆从自己床下拿出个带盖的痰盂。虽说这玩意儿本质工作是装口水的,但家里没有厕所,大晚上的跑公厕也麻烦,所以晚上就兼职接尿了呗。

      林珍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帮别人倒尿的这一天,她撇撇嘴,忍住反胃,拿着痰盂就往外走。好在有王栋的记忆,不然林珍还得到处找厕所。

      运输公司修的职工宿舍一共有六栋,布局就是凵凵这样,每栋楼有六层,一层四户零梯。其中五栋和六栋也就是横着的两栋都是小户型,没有单独的厕所,为了供大家方便,就在这两栋楼中间修了公厕。不过也并不是每层楼都有,只有一楼和四楼才有。王家是在五栋401,只要过个天桥就是女厕,女厕旁边是男厕,再过个天桥就是六栋了。

      站在天桥上,林珍总算知道这人都去哪了。四栋竖着的宿舍楼隔出了三大块空地,现在大人们在上班,孩子们全在楼下玩耍。有拍画片的,滚铁环的,还有踢毽子的,跳绳的,打羽毛球的,玩得正高兴呢。

      林珍儿时的娱乐就是玩手机,毕竟手机上什么都有,她一直以为长辈们小时候没什么玩的呢,现在看来,别人用一根毛线都可以翻出花来,玩的种类还挺多的嘛。

      因为端着夜壶,林珍只看了几眼就走了,还没到厕所门口,浓烈的臭味就先飘了过来。要不是两手没空,林珍真想马上捂住鼻子。本来看见女厕两个字,林珍下意识地就准备进去,好在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性别,这才又走了几步硬着头皮去了男厕。

      八/九十年代的公厕,卫生条件比农村的旱坑好不了多少。没有可以遮挡的蹲坑门,墙角到处挂着蜘蛛网,地上流淌着带着污垢的不明液体。最可怕的是蹲坑下面就是化粪池,臭味是不停地从下面往脸上扑。唯一让人庆幸的是蹲坑比较小,人掉不下去,不然上个厕所说不定就没了小命。

      林珍几时见过这么简陋恶心的厕所,她差点都忍不住吐了。赶紧打开盖子把尿倒了,林珍就把痰盂放到了男厕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林珍把心一横,再次走进厕所,脱裤蹲下。

      尿完尿,林珍这才想起自己没带卫生纸,不过好像男人嘘嘘是不用纸的吧,林珍只能安慰自己不擦也没事。

      公厕里没有自来水,所以林珍一回家就冲到厨房让王雅给自己舀水洗手,然后打了肥皂又洗了一次,林珍这才松了口气。

      “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啦?”

      听到王雅打趣,林珍只能干笑两声。她心想老妈你是不知道,再过个二三十年,那时候的男人不但爱干净,还会讲究保养追求精致呢。

      昨天还有剩饭,王雅就加水熬了锅稀饭。她又拍了根黄瓜用油辣子拌了,再煎了两个蛋,用酱油和味精兑水淋在蛋上。最后倒了点热水瓶里的开水烫碗筷,王雅就端菜添饭上桌。

      林珍在心里哀悼了一下火锅烤肉日料牛排等以前吃腻了的美食,只就着黄瓜下饭。鸡蛋在这个家也算是奢侈品,林珍想让王雅多吃点。好在凉拌黄瓜味道不错,配稀饭很是爽口,虽然没肉,林珍还是吃得很香。

      看到林珍的筷子只伸向黄瓜,王雅就给她夹了一个煎蛋,然后小声开了口:“哥,我给你说个事情,我想不读书了,直接去上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这日子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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