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乃人间理想》梦字

7、第 7 章

　　几日后，大雪覆盖了梅园，院中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腊梅枝头的雪压断了冬枯的树枝，“咔嚓”一声响，在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昏睡的书华，听到了声响，在黑暗找到一丝光明，渐渐听到药壶内沸腾的声音，闻到满屋子的药味，感觉到周身的乏力疲惫和口渴难耐，于是尝试慢慢睁开双眼，见蓝田坐在桌旁看书，轻声喊他：“公子。”

　　蓝田听闻喊声，放了书，过来扶他。见他嘴唇开裂，又起身倒了水喂他喝了，随后叫来大夫一通望闻问切，又开了几副新药，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去。

　　“公子，我睡了多久？”

　　“六日。”

　　“误了公子的计划，请公子责罚！”书华眸色深沉，十分自责。

　　蓝田在床边坐下：“当日的事，我已查出了七八分，只是细节部分还需你告诉我，以免遗漏重要信息。”

　　书华拧眉回忆起那日场景。

　　那日我依公子所言前往杜府，府门前雅雀无声，更无人前来迎客。我见此情形，觉得不对，于是饶了一圈从后院翻进府中。脚趾未沾地便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再行数十步气味渐浓，眼前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竟是被灭了门。我一一查看尸身，确认其中没有杜银，想他已经脱离此地，便打算回来告知你情况。打算离开时，却听见身后假山旁有响动，于是转身去查探，却在靠近时从背后窜出一人，劈头盖脸而来，我抽剑回防之际，三四个黑衣人蹦将而出，将我团团围住，这几人身手个个不在我之下。我勉力强撑，准备与公子联系，信号未来得及放，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处在一个潮湿的地窖，身旁还有半坐的杜银，他满身是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一双眼睛绯红，藏着浓浓的恨意。

　　我尝试着喊他：“杜公子？”

　　他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我，眼神凶恶，如视蝼蚁。我想他此时有无数的恨意变成最恐怖的力量聚集在体内，狠不能奔涌而出，我住口不再言语。地窖里由于分外潮湿的缘故，有几处一直在滴水，落到长年形成的水氹里，“啪哒”“啪嗒”“啪哒”声音此起彼伏。时间缓缓流淌，地窖里安静得可怕。我尝试着挣脱绳索，或找到能割开绳子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到了换岗的时间，地窖外有一些响动，十数人停了下来，一人声音雄浑，说：“辛苦了！兄弟”

　　另一人声音尖锐，回答：“你来了。不知主子为何留下他两人，劳你我二人看守。”

　　雄浑的声音冷笑：“这两人现下还有些用处，你耐心些，仔细看着，若有闪失，当心主子责罚。”

　　尖锐声又响起：“主子下一次计划可要带上你？”

　　雄浑声有些压抑：“我自幼跟随主子，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尖锐声叹了口气：“你还不够残忍，手上的血再滚烫都不要怕，知道吗？”

　　脚步声远去后，又是一片寂静。地窖里“啪嗒”“啪嗒”的滴水声依然在耳旁响起。我饥渴交加，力气渐渐恢复又开始消散。旁边的杜银总算开了口：“出去之后，他们一定会进行追捕，你我兵分两路，谁能逃走就要看谁的运气更好了。”

　　此时再看向杜银时，他眼神清明，双唇紧闭，看来已恢复不少神志。

　　我问他：“你有办法出去？”

　　他声音阴冷：“全家数百口人的性命，换得一些求救的时间，我断然不会错过。”还未说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泪水也从脸颊上滑落，浑身颤抖，双拳握紧。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引起外面的注意。见他慢慢恢复冷静，我开始有些佩服他，看来这样的心理路程，他走了很多遍，良久，终把愤恨归于平静。

　　地窖里的寒冷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我全身上下冻得僵硬，困意渐渐袭来。无数次尝试挣脱绳索时，对面的杜银站了起来，他艰难地抬了抬手臂，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走过来帮我解开了绳索。他双手沾满了血，血肉模糊，见我看他，他随意道：“如果不是我随身带着这刀片，你我今日恐怕要交待在这里了。”

　　我忍不住问他：“痛吗？”

　　他明显一愣，似乎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问话，他轻笑一声，说：“别人从来只问我赚了多少钱？”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随后轻手轻脚地四处观察地窖。过了一会儿，我们相对而立，同时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地窖外再次响起声音：“有人找过来了，赶紧转移。”随后，有人搭了梯子下来，我乘机击倒来人，躲了工具，攀爬而出，杜银随后跟了出来。我们解决了守在地窖口剩余的3人，却碰上了前来的查看一批队伍。在地窖时，光线较暗，并未细看，此时周围火光明亮，我发现他胸腹都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深不见骨却在一举一动间流血不止，我与他奋力抵抗，一路逃亡，不知身在何处，杀不尽的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赶来，他一点也不顾及伤口行事，血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前来追捕的人，擅长用刀，训练有素，战斗力持久，口风甚严，只逼问出来一个有用的消息：他们七日后会有大动作。一次次奋力拼搏，用尽了两人的力气。华年强打精神问：“救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杜银吐了一口嘴里的血，道：“这些杂碎，我还应付得来。”

　　我有些不解：“你说你求救了？”

　　杜银像看白痴一般看向我：“你以为敢动我杜银的是什么人？敢救我的不在这城里，我得自己出城去。”

　　“你知道是谁？”

　　“这世上除了公子，剩下的人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欠我的百余口人命，我要他慢慢偿还。”

　　“你怀疑我家公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

　　“为何？除了公子，你怀疑谁？”杜银正欲说话，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他低声说：“我们分开走。”说完便提剑离开了。随后，又是一群蒙面死士追来，我一路逃亡，直到见到公子，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蓝田听完，点头不语。

　　华年邹眉道：“公子背后之人养了这许多死士，足见其财力和野心。他们故意在这种时候下手，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阻止公子与杜家联盟，杜银在此定居，实力不可小觑，遇险后却只敢让人在城外营救，莫非那人就在城中。”

　　蓝田沉思了一会儿，抬眼见他满身是伤，吩咐华年：“我找个秘密的地方，你去休养些时日，我需尽快找到杜银。”

　　“公子，华年从未跟您分开，这一次也请让我跟着您。”

　　“不要逞强，你的身体不宜奔波。”

　　“可是......”

　　“此行危险万分，我要带走全部暗夜影卫。你的奇袭是我最后的底牌，你留在此地候命。”

　　“遵命，公子”

　　蓝田道：“可知杜银前往哪个城门？”

　　“西城门。”

　　“我们立即出发，定要追上他。”

　　蓝田带着一众人马，护着一辆疾驰的马车，朝西城门飞驰而去，寒风吹拂，吹红了行人的脸庞。突然，奔跑的马儿察觉到了靠近的危险，嘶鸣后，停了下来。头领追上前来：“公子，弓箭手。”蓝田轻蔑一笑：“雕虫小技,你来处理。”说完，继续扬鞭飞奔。角落的弓箭手陆陆续续掉了下来，发出的箭没了准头，落向街道四周，行人被惊得四下逃窜，幸无人员伤亡。

　　三日后，日暮时分，蓝田带着影卫来到峡谷内的平地上，见到地面人迹清晰，想是终于快追上了杜银一行人，却迎来了最猛烈的一次击杀。影卫们奋力厮杀，总算冲出重围，来到一片视野还算开阔的树林。影卫中有人负了伤，蓝田吩咐暂歇片刻，准备解下马背上的水袋喝些水，却突然下令：“警戒。”四散的影卫立即背对背围成了一个防护圈，把一辆马车护在身后。

　　再细听时，不远处传来了厮杀的声音，众人翻身上马急赶过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又一次血脉膨胀的击杀后，翻看着是否有杜银的尸体。

　　“找到了！”一影卫高声喊到。蓝田闻声过去查看了一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影卫们有些体力不支了，身边的干粮也食用殆尽，饿极了的开始抓起地上的雪开始补充体力，有人在尸体身上搜出食物，开始一一分食。他们有些迷惑，公子为什么要在此停留，按照以往的习惯应尽快离开才是，但是公子不走，他们也不敢问。

　　“啪”树枝断裂的声音，让精神放松的战士们再次紧张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防御准备。天地间寂静无声，甚至可以听见同伴的呼吸声。良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只手从雪地伸出来，又一只手伸出来，胡乱地刨着雪，然后伸出一只膝盖，两只膝盖，随后上半身终于立了起来。

　　杜银拍了拍雪，徐步而来，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面颊通红，嘴唇脱皮，面上铺着一层青灰，面无表情地对蓝田拱手作礼：“多谢公子。”

　　蓝田抬手示意影卫解除警戒，上前对杜银道：“杜公子，当下有何打算？”

　　“报仇！”

　　蓝田冷声道。“你既然逃了出来，对方是不会再留你活口的。先保命，再报仇吧！”

　　杜银皱眉问：“你也猜到了？”

　　蓝田没有说话，望着天空中积压的乌云，枝头的雪还未融化，雪又要下起来了。

　　杜银却整理了衣摆，肃声问：“公子，之前与我说的话，可还算数？”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紧张和决然，这是最后一根稻草，如若抓不住，终将坠落深渊。

　　这时，蓝田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对面的杜银听到此言，握了拳头，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给我一个身份，杜某定不会再做那举棋不定之事。”

　　“是这样？”

　　听出声音中的不满，杜银低了头，沉声道：“在此之前，杜某以假死之法摆脱追杀，不宜再以真实身份出现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