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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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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沉郁冷漠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躺在地上就像一个死人一样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下起了红色的雨。
他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对不起。
这个缠了秦樾十年的梦魇,让秦樾从年少的惊慌恐惧绝望,变成如今和这双眼睛一样的冷漠与阴郁。
急促的铃声惊扰了原本恬静的夜晚,也将秦樾从冗长而又无力的梦境里拯救出来。
他赤脚从床上下来,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被浓郁的墨色笼罩的城市,雨夜中零星的闪烁着几处灯火。
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天亮的雨夜。
“秦樾,你在听吗?”
杨逸凡的声音穿透沉寂的空气,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响。
秦樾伸手将窗帘刷的一下拉上,转身坐回温暖的床上,设计师推荐的橘黄色暖灯织成柔软的纱笼在身上,将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凉意一点点融化。
“在听”秦樾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听不出情绪,杨逸凡也看不到他表情,只能接着往下说。
“当年那起绑架案没有其他受害者,拿走你手表的那个小女孩,是绑架犯的儿子。”
秦樾拿着手机的五指收拢,露出清晰的经脉纹络。
“儿子吗?”
“根据这个马二交代,当年周大海赌博欠了一大笔钱,领了个孩子想卖给他,但是那孩子当时七岁了,年龄太大,不好出手,他就没要。后来和周大海搭上伙一起干的时候才知道,那孩子是周大海的儿子,周大海一直觉得他是累赘,想脱手,后来又觉得是因为是个儿子才不好脱手,一直把那个孩子当成女孩在养。而且他们还利用他装成女孩子去引诱人。你当初正好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杨逸凡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
“你和易尧遇见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小鱼儿,应该就是周大海的儿子周余。”
秦樾良久才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问道,“现在那个周余在哪?”
杨逸凡叹气,也不知道这件陈年旧事以这样的方式被揭开,秦樾能不能接受的住。毕竟从马二的交代里来看,当年策划引诱绑架秦樾,阴差阳错害死易尧的都是那个叫周余的孩子。
“那个孩子当年报完警就跑了,至今一直是失踪状态,没找到。”
杨逸凡当时就觉得事情太过于蹊跷。
当年他们一直找那个孩子找寻失败是因为秦樾一口咬定是一个小女孩。他们是看到那个小女孩被人带走才跟踪走到那个偏远的仓库,他和易尧要带透透带走小女孩时被发现了。
悲剧发生的猝不及防,易尧睁着那双历来好看的琉璃眼,如瞬间被粉碎的白玫瑰,变成粉尘碎落在他眼前。
他感受到体内的血液迅速变凉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五官精致留着长发的小女孩,面目沉郁的将一块砖拍在了周大海的头上。
“我知道了。”秦樾敛眉沉默,在杨逸凡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开口,语气平淡的说,“那个马二,我要见他一面。”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的,秦樾抬手将黑了屏幕的手机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秦樾看着碎裂出万千细痕的屏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准备,但是十年的犹疑被验证,此刻仇恨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疯长。
一想到,当初他和易尧要救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他就宛如刀割一般。
易尧,那么好的易尧,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三岁的年纪。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秦樾迎着黑夜疾驰在荒无人烟的赛车道上,一切过往如风刀一刀刀的割裂着他的身体与精神。
*
狭长破旧的街道,午夜零星的有几个客人来往,从出租车上下来,燕子罕见大方的给了司机五十块钱,然后跺了跺脚,去去晦气。大步迈着劈叉到大腿根的旗袍往巷子深处走去。
途径一家手机维修店时,站定,思绪了两秒开始大力敲打挡住昏黄灯光的卷闸门。
大概是担心惊扰左邻右舍,卷闸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拉上去。
面容清俊的青年看到来人,神情如常,没有被惊扰的不耐。
燕子上前不由分手的伸手去扯他的耳朵,“小兔崽子,你本事大了,连姑奶奶我都开始算计了。”
青年一声不吭的抬眼看她,直到燕子觉得乏味无聊,放开他。
“你和马二到底什么仇怨?”
青年到了一杯温水给燕子,然后又漠不关心的坐到自己的操作台前扣弄散落的手机零件。
燕子自顾自地喝完水,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走人,今天虽然被带去了警察局一趟,但做她这行的,早已经熟门熟路,但也没什么。也就是一通批评教育了事。
但是她今天被警察拿走的那块表就很有问题了。
“你也知道当今世道,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老实给姐说,你不会是警察的探子吧。”
青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
燕子柳眉一挑,也有点怒了。自己平白的被人当了枪,如今这人还一问三不说。
她迈着摇曳生姿的步子,靠在灰白色的工作台上,优秀的身姿摆出诱人的弧线,目光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俯身凝视着面前从未一语的青年。
她还记得青年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穿着整洁得体的灰色休闲套装,像一个刚出大学门什么都不懂的清纯大学生。
那时她正被一个客人的老婆按在地上揪着头发,狼狈不堪。
那女人的力道实在太大了,敦实的坐在她腰背上扯着她头发骂他贱货,甚至还将她最喜欢的一身衣服撕的七零八落。
青年就像一个陌生的过客从她狭窄的视线里路过,午后的日光赋予了青年某种莫名的神性。
燕子想如果这个人低头看她一眼,那她早些年就已经被丢弃的自尊与羞耻怕是立刻就重回到了他身上。
青年没有低头,他只是停在了自己美甲店面前面,然后拨通电话。
电话在她身上响起来,燕子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是来找她的吗?
她突然横生出一股蛮力,将死死压在她身上的女人掀翻,迅速的从地上站起来,不管不顾的走到青年的面前,面容狼狈但带着有些骄傲的笑容,“你是在找我吗?”
青年打量了她一眼,最后只是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被燕子掀翻的女人从地上站起来,恼羞成怒的来到两人中间,一个巴掌朝着燕子的脸打过去。
燕子震耳欲聋,脑袋昏沉间只听到,这家美甲店是这个女人老公出的钱,所以她要拿走这家店,还要将它卖了。
买这个店铺的正是青年。
短短一瞬间燕子回想起了两人刚见的场面,但是此刻她很清晰的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女人对青年没有半点诱惑力,无可奈何,但又心有不甘。
“其实,你是来报仇的吧。那个马二是你的仇家?”
青年不语。
燕子看着他手腕处雕刻着木鱼的手链,叹息着开口。
“如果没有马二,你应该也不会屑于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吧。”燕子陈述的语气中夹杂着微妙的情绪。
她就着妖娆的姿势从旗袍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乳白色的烟雾将青年冷漠沉寂的眼神笼罩起来。
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的面容,让燕子又莫名的有些心生欢喜。
这人应是不喜她,也不喜别人。
“那个手表是谁的?”燕子轻轻巧巧的说,此刻她不在意青年的眼神了,但她知道,青年一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凝望着她。
“马二在看到手表的那天晚上做了噩梦,梦里一直在喊他没杀人。我想帮你,就偷偷的把那块手表放在了身上,然后借着我生日的由头,让马二带我去酒店,让他撞上扫黄打非。”
燕子侧目看到青年眼神里的淡漠。
“我想帮你,还都不行了呀。”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女孩子特有的埋怨与娇憨。
青年凝视了她片刻,低头继续摆弄手中的零件,却被燕子涂满朱蔻的手掌按住了。
两人相对无言。
周余此刻方有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燕子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决绝。
他想让燕子走,离开这里,离自己远远的。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黑沉的眼底弥漫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燕子着迷的看着这个浑身都散发着神秘,梳理又危险气息的人。
“小鱼儿呀,你是能说话的是不是,我想听你喊一声我的名字。”
青年听到这个称呼,面色瞬间腊白。
尖锐的零件刺穿手掌,吓得燕子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跳下来,什么春伤秋悲都没有了。
“你个臭小子干嘛呀?不知道疼吗?”燕子一个爆栗敲在青年头上,看他拧起的眉眼,又觉得心疼。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周余拿着手机,将打好的字递到燕子面前。
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周余起身从身后柜子上抽出一个崭新的文件。
燕子打开随意翻了几下,脸色陡然变得灰白。
那是当时周余买下这个门店的文件,而现在又多了一份捐赠文件,这个店周余转赠给了她。
燕子沉默着看着文件,像一朵还未开放就迅速衰败的花朵般,良久才用腐烂的声调说,“我也不会再自作主张插手你的事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燕子走了。
整个像一朵在寒夜里还未开放就凋零的玫瑰孤独而又麻木的走进小巷尽头的屋子。等待着日复一日的朝阳升起。
青年转身关门回到住的地方,安静的躺在床上,两眼望着陈旧的天花板,等待天亮。
燕子突然向警方暴露出马二,让他不得不加快计划。
不过就算没有燕子,他好像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逸凡比他了解的还要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