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水果刀（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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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手机在枕边振动起来。
湛桓完全不像个睡熟了的人，一点儿磕绊都没打，第一段振动还没完就捞起手机猛地翻身下了床躲在桌后，一手挂了来电一手摸出手＃枪，等了一会儿确定逼＃仄的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这才放心下来，把枪放回枕头底下，揉了揉眼睛，回到床上躺好，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是怎么个情况。
未接来电里是个没有被保存的号码。这串数字他熟悉得能倒背如流，毕竟整整六个月里几乎每周都能接到一次，傻子都能记得住了。
他打了个哈欠，回拨了回去。嘟嘟声响了两下，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
“……湛桓？”冷锋不太确定地问道。
平时在外面，湛桓手机都是静音的，冷锋一般听话筒里响超过三声就知道他目前不合适接电话，也就挂了；这回还是第一次被对面挂电话，之后还打回来的。
“嗯。”湛桓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声音里是浓浓的睡意，“刚在睡觉……”
“哟，恢复正常作息了？”冷锋放下心笑了笑，轻声说道，“睡吧，我下午打？”
他嗓音放轻下来就更软，湛桓还没听完就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了，也不知道自己答没答应就又睡了过去，睡了一个多小时，生物钟准时把他叫了起来。他看见黑屏的手机放在枕头上还回想了一下怎么回事儿，解了锁删除通话记录前下意识扫了一眼，四点半的通话时长有十来分钟。
怎么的？冷锋也睡着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起了床收拾收拾，先开始日常的晨练，回来吃了早饭，去卓亦凡的办公室报到。今天周日，不是他的工作日，但是他答应老板去买＃枪的日子。
交易地点在百来公里外的圣弗兰市，没有柏油路，都是车轮子轧出来的土路，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能叫得上“市”，好歹比镇子也大点儿，各种设施店铺也全，就是过于全了，外面甚至还有好大一片贫＃民＃窟，开车路过的时候一路都兴奋得要飘起来的卓亦凡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这片贫民窟已经算是很规整光亮的了，土路边还有人在卖水果，也有人去买，只不过质量不太好，有的看起来似乎快烂了；还有人拿个盆在洗什么东西，旁边放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看不清里面的内容物。
车窗关着，开着温度适宜的冷气。卓亦凡的视线跟随着蹲在地上搅和那盆水的妇女脸上涔涔的汗水落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湛桓闻言瞥了一眼，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会吃不下饭。”
卓亦凡咽了口口水，靠回椅背上，沉默了片刻，问道：“我要是拿买＃枪的钱捐出来点儿……”
“……啊？”湛桓愣了下，没想到新老板居然还是个很心软的角色。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卓亦凡，把开出了时速20的牧马人小心地转过狭窄的弯道，“除非你捐出几个亿来，不然没啥用。”
卓亦凡抿着嘴唇没再说话，到了目的地倒是没在说好的交易上闹幺蛾子，但巴＃雷＃特抱在怀里时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摸了摸就塞进后备箱了；返程的时候又路过那一片板房，他盯着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黑人小孩儿从摊位上买了炸串儿，像是拿着什么珍馐一样地舍不得吃，余光看见摊位旁和来时的大妈一样坐在路边洗什么东西的人旁边的塑料袋里露出了一点儿像是吃剩的骨头，突然明白过来，捂着嘴好不容易把涌上来的酸水压下去，过了会儿从兜里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喂？老林？”他问道，“咱们厂的人手空缺还有没有？”
这片贫＃民＃窟居民是不少，他哪怕少买一把枪捐出来，分给每个人手里可能连五块钱都没有，而且就一次性的事儿。但是来工厂帮工又不一样了啊，又能让这些人劳动，又能让他们过得不这么辛苦，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觉得自己的主意特别好，然而林志雄立马就把他打回原形了。
老林在那边苦口婆心地劝：“凡哥！您能不能替咱厂的营收和创利想想！咱们这儿人够不够您不知道吗？还招？连保安咱们都招满了啊！再招人来干嘛？纯养着？您要不养个狗吧，别惦记人了成吗？”
林志雄想着一个月支出去的工资觉得心都在滴血。他本来雄心壮志要在非洲赚大钱，谁知道顶头上司给空降了个太子爷下来，这还没仨月呢，这太子爷就因为心软人家太穷，降低底线放进来好些个清洁工和厨子了，后勤人满到爆＃炸，打扫卫生和做饭的一周都轮不过来。保安要不是硬性要求有持＃枪证或者当过兵，也不至于到前两天才满员。
哎！
卓亦凡愁眉苦脸地挂了电话。他来非洲后刨开下了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逛过的圣玛塔萨瓦港，圣弗兰是他见识的第一个非洲城市。在国内时不管在哪儿，人至少总是能吃上饭的，可是在这儿，就在城市外竟然有那么大的一个贫＃民＃窟，贫＃民＃窟里的人吃的竟然都是……
他的价值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自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想象中的穷人的生活瞬间从搬搬砖挣点钱顿顿馒头咸菜，变成了没有钱也没有馒头就连垃圾也得满足地往嘴里塞。
他的头脑里一刹那间涌现了一个沉重的问题，有关于他自己的人生——他挺着胸膛吹嘘过，不要一辈子活在他爸的光环下，所以来了非洲，想要证明自我。可是怎么证明呢？用二手＃枪打打＃猎，还是为了同情心往工厂里塞塞人？
还没等他深入去想这个问题，车忽然停了下来。湛桓降下车窗，把胳膊搭在窗沿上，问道：“干嘛？”
卓亦凡抬头一看，一个白人女性站在车头前张开手拦车。白大褂，长得挺清瘦漂亮，尚还年轻的面容非常严肃，没有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脸上的那种自暴自弃和麻木，目光清亮坚定，一开口语速不快条理也清楚：“先生您好，我们是圣弗兰华资医院的巡诊医生，我们的车抛锚了，但是有个急诊病人必须马上赶回去，请问您能载我们一程吗？”
肯定不是本地人。华资医院，无国界医生？最近新闻是说有什么传染病暴发来着……
湛桓往她后面看了一眼，地上的确躺着个人，好像是发着高烧的样子，嘴唇苍白满脸虚汗，闭着眼睛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大概是烧糊涂了，另有两个医护人员正在用湿布巾帮他擦汗并挡着阳光，都很焦急的样子。
医生是值得尊重的职业，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有个靠谱的医生太重要了，不然进医院会比硬扛着死得更快。湛桓没有要和医生交恶的意思，指了指后座，示意他们上来；一位医生留在原地看车，另一名医生和这位女医生抬着病人上后座，还很有公德心地在座椅上垫了一层一次性医用垫。
湛桓打方向盘时像刚想起这茬儿似的，看向卓亦凡：“晚点儿回去呗，老板？”
你都开始调头了才问我？
卓亦凡本质上也不是坏人，还是回答道：“没事儿，人命重要。”
说完还回头对那个女医生笑了笑，很像看上人家要表现一下的样子。
湛桓在心里啧啧啧了三声，他见惯了同事撩＃妹……撩汉的也有，一时间居然觉得这种炫耀型撩妹有点稚拙。他收起感慨，稍微给了点儿油，聚精会神地开车。路窄，视野小，人又多，时速40已经是极限了，好在路程不长，五分钟就到了地方。
两名医生匆忙道了声谢，把患者抬下了车放在护士推来的急救床上，步履匆匆地推着人进了医院。湛桓偏头看卓亦凡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一见钟情啊？”
“……啊？”卓亦凡仿佛从梦中被惊醒，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十分志得意满的微笑，“你看着吧，我凡哥出手还没有拿不下的！”
回了工厂里吃了个午饭洗了个澡，刚到宿舍就接到了冷锋的电话。湛桓坐下来，把腿舒舒服服地搭在写字桌上接了电话，先告诉他自己找了个工作，作息规律了，以后下午打电话就行。
他们闲聊了几句互不涉＃密的东西就挂了，通话时长不比四点半那一通长几分钟。湛桓惯例删除通话记录，想着这么长时间冷锋好像也就公事公办地问过他两三次金三角附近怎么联系可靠的情报源，其余都是纯聊天，听不出来一点试探。
和冷锋打电话的时候他是非常放松的，心情也好，翘着脚想哼歌。这体验很新鲜，跟小学的时候和人交朋友似的，总让他觉得毫无保留也没什么关系——他对冷锋有一种莫名的相信，就好比冷锋也相信他一样，没什么来由，很奇怪。
他懒得去想太多，刷了会儿新闻，风平浪静的局势让总＃理发表宣言说叛乱很快就能镇压下去，请民众放心；放不放心不知道，反正评论里有不少在骂的，看着烦。叛＃军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探针偶尔会发来一点奥杜将军的动向，都没什么异常。
机会什么时候来呢？
湛桓关了界面，决定下个黑客推荐的游戏，试着跟上时代的潮流再说。
任务嘛，不急的。
一个月后，那位名叫Rachel的女医生终于在卓亦凡每周固定露面报道的“追求”中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卓亦凡回来沾沾自喜地表示离追到手不远了，湛桓一边打游戏一边敷衍地点着头，觉得对方可能只是认为这人周周出现在医院大厅里说要追她，影响不太好。
两个月后，“拉曼拉”病毒忽然爆发，圣弗兰市迅速沦为疫区，一时间贫民窟附近的华资医院人满为患，Rachel特地打电话让卓亦凡别过来；卓亦凡都还没高兴两秒钟，Rachel就表示“万一你中招了可没有多余床位给你”，他失落了一小会儿，被老何安慰说这是人家的关心方式，又活跃起来。
与此同时，圣弗兰市开始全面戒严隔离，桑库加镇上也多了不少士＃兵，防止携带病毒的居民逃难过来。钢铁厂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严格执行消毒程序、强调员工搞好个人卫生之类的，暂时没出事儿，就是人心惶惶的。
这之后仅仅半个月，死＃亡人数就飙升到了一个让人恐慌的数字。电视的新闻里不断地播放一些预防手段和提醒，不断地安抚群众，告诉人们这关一定会过去的。
湛桓在休息室看到这条新闻时，只有一个想法。
机会快来了。
如果这场疫＃情能再可怕一点、久一点，政＃府能表现得再强势一点，奥杜将军能再激进、鼓舞人心一点，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只要奥杜将军一死，剩下的叛军就几乎是一盘散沙了。
这样的烈＃性＃病＃毒突然爆＃发，绝对是天灾级别的，至少现在还没有能治愈它的办法，人们只能束手无策。而人，面临天灾时，很多时候只会跟着领导者身后跑，这时候如果失去了领导者，还能再站起来的都是少数了。
没有人会想死，更不会有人想死在莫名其妙的传染病下。无法控制的东西，才会带来最大的恐慌。
湛桓拉开橙汁的拉环喝了一口，余光看见手机亮了起来，显示着一串号码。同样没有保存，可这个号码他见了快六年，别说倒背，就算失忆了也忘不掉。
他接起来：“喂？”
“……看新闻了。”埃萨克在那边叹了口气，“在那边注意卫生，能不接触病人就别接触。我知道机会近了，但你也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知道吗？”
佣＃兵死在战场上是正常情况，但死于病毒就很可惜了。
“知道啦。”湛桓咬着易拉罐边沿说道，“这么关心我，要不然打点儿钱？”
“不是找了个工作吗？”埃萨克回答得很绝情，“让新老板给你发工资去。”
湛桓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想笑，不过没一会儿，就来短信提示账户里多了五万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水果刀（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