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S》俞尧

6、争执

　　“您回来了。”尤伦看着提着全食超市里的生鲜回来的秦元一脸不悦，刚刚露出的忠诚的笑容也立马敛去了一半。
　　秦元一言不发，把东西拿回厨房放好在冰箱里，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尤伦无辜的眼睛发不出火。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自己会有火气？
　　越想一股无名火越烧得秦元烦躁，一刀剁在了肉脯上，爆了句粗口一个人坐到床垫上放空。
　　“您还好吗……”糯糯的声音响起在门口，尤伦扒着门框担心又害怕地看着秦元，右手端着杯水递了过来。
　　“你有个弟弟？”秦元没有接过水杯，只是克制着暴躁，尽量轻声问着尤伦。
　　而被询问的尤伦像是被电击一般颤了一颤，眼神里有种难以言明的意味。
　　“我在问你……”
　　“请您不要问了！”
　　仍然保持着礼貌用语的尤伦却罕见地提高了音量，优雅的话也藏不住他语气里的畏惧与震怒。
　　秦元明显被他过激的反应怔住了，他不知道尤伦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居然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安抚明显整个人都陷入惊惧情绪的尤伦，刚触碰到他冰凉的指节，玻璃杯就摔碎在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对……对不起……”尤伦有些手足无措，眼泪先道歉涌出眼眶，“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看着尤伦啜泣着跪下身战战兢兢收拾着玻璃碎片，秦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把把他拉进了怀里。
　　秦元听着尤伦的啜泣声渐弱，自己的心跳声却愈强。
　　他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心间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祟，在看着尤伦朦胧的泪眼时狠狠地抓挠着他。
　　“哭什么哭，多大了都……”秦元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着暴戾。
　　尤伦没有接话，只是头埋在秦元的颈窝，脸蹭在被自己眼泪濡湿的短袖上，轻轻呼吸着秦元的味道，好一会才嘟囔着开口：
　　“打碎了您的一个杯子……”
　　秦元弹在冒着鼻涕泡的尤伦的脑门上，看着后者吃痛地捂住脑门，居然轻声嗤笑出声：“笨的要死，拿自己来赔好了……”
　　尤伦微微抬起脑袋，泪痕未干的脸庞在透过窗帘的暮光里有种沉静的俊美，典型的东方气质，又让他整个人充满着不可言说的诱惑。
　　秦元有些窘迫地别开头，避免着和他的对视，声音却暴躁不起来：“赶紧去做饭，看什么看。”
　　尤伦也有些讷讷地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去到厨房里独自忙活起来。
　　拿起一块玻璃碎片，秦元透过它看着最后一点暮色，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他习惯黑夜行动，厌倦太阳，所有阳光明媚的事物都与他无关，所有愉悦积极的情绪都与他绝缘。此刻追寻着太阳，直到暮光消失，秦元似乎幡然清醒，紧紧按着太阳穴，暗暗骂着自己发癫。
　　两个人正要落座，享受一餐终于有了荤味的晚饭，门却被不合时宜地敲响。
　　尤伦一脸疑惑地看向秦元，轻声询问着：“您有客人吗？晚饭似乎没有准备足够……”
　　秦元却低着头不应声。
　　哪来的客人？
　　秦元没有朋友，生意上的接头人从不知道自己的住址，房东也绝不会一声不吭突然造访，可况自己还是非法租客。秦元放下筷子，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应付不速之客。
　　彬彬有礼的敲门声二度响起，带着优雅的节奏，不疾不徐。
　　“进屋去。”秦元立起身，对着尤伦轻声道。
　　看着尤伦走进卧室关好了门，秦元才在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打开了门。
　　门外男人一头晃眼的金发重新点燃了秦元肚子里刚刚压下去不久的怒意。
　　“啊，秦先生，您好，果然是住在这里，没有找错呢。”名为Devin的男人从容地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擦拭着刚刚叩在门上的两三指节。
　　秦元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紧按着眉头冷冷地逼视着门口的人，语气穷尽凶恶：“已经没有货了！”
　　刚要拍上门，Devin的一只皮鞋先踏了进来。
　　颀长的身躯踩着优雅的步点，还要略高于秦元的欧美身材像是欧洲油画里中世纪宫廷贵族。不带鄙夷的眼神打量着秦元的房屋，晶蓝的瞳孔停留在餐桌的两双筷子上。
　　“打扰您用餐了？真是抱歉。”Devin轻步走到桌前，带着礼貌的微笑坐在尤伦本来坐着的位置，别扭地拿起筷子，礼貌地询问着脸色铁青的秦元，“看样子这不是为我准备的，秦先生还有别的客人吗？”
　　秦元斜倚着墙，一脸轻蔑地看着自以为良好的Devin，缓缓吐出不悦的英文：“西方人不是不喜欢被别人过问隐私吗？我也是，你可以走了。”
　　Devin听完歉意地笑了笑，一脸无奈地道着歉：“真对不起，让您觉得不舒服了，我马上就走。”
　　他立起身，刚走到卧室门口，突然想起什么的停下脚步：“对了，我是来带我哥哥回去的，想必您一定见到过他了。”
　　秦元冷眼看着一脸笑意的Devin，只觉得他虚伪：“这栋房子只有我住，你说什么呢你？”
　　Devin保持着嘴角优雅的弧度，轻轻抚上了卧室门把手，缓缓推开：“噢，是吗？可是我嗅到我的洋娃娃的气味了呢……”
　　秦元没等他打开门，先一步薅住了他的领子，不在乎会不会弄皱他优雅的西服，眼里只有无尽的警告意味：“趁我还没发火，从我家滚出去。”
　　Devin看着自己被紧紧拽着的领子，明显有些不悦地摁下了眉头，但仍然保持着虚伪的礼貌：“秦先生真是粗鲁呢，正如在监控里看到的那样对待了我的哥哥。”
　　Devin突然拗住了秦元的手腕，仿佛无意加大着手上的力度，迫使秦元不得不放开他的衣领，他脸上优雅的笑容却一丝不变，像是雕刻好了放在脸上的一张面具：“可是秦先生，您作为非法移民，现在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是我施舍给您无限的慈悲呢。而我来带我的哥哥回家，您这样无端阻挠，不是有些无理取闹吗？”
　　秦元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把自己的底摸了个遍。他有些发愣地松开手，垂着胳膊，想着自己确实是有些没必要地紧张。屋里的尤伦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暂时和自己在一栋房子里住了一段时间，现在他的弟弟来接他回家，自己有什么可阻拦的资格？
　　秦元如是想着，神情在自己察觉不到的时候增添了些许落寞，看着Devin一幅掌控局势的得意面孔，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尤伦害怕的落泪模样。
　　紧紧盯着Devin的晶蓝瞳孔，秦元冷声发问着：“你爱他吗？或者，喜欢他？”
　　Devin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拿着帕子掩着因笑大张的嘴，保持着优雅：“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先生？尤伦只是我的洋娃娃，什么喜欢，爱听起来不是很滑稽吗？”
　　看着Devin毫不在意的笑意，秦元暗暗握紧了拳头，上前猛地砸在了他优雅的面庞上：“你他妈就是个混球！”
　　其实在第一次看到尤伦隐私部位的纹身，秦元就意识到他很可能已经被别人调教过。但是一想到是这种口口声声叫着哥哥的斯文败类对尤伦曾经做出过荒谬无耻的事情，让尤伦以至于一想到他就满是畏惧愤怒，秦元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Devin被秦元的粗鲁行为有些惹到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但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懒懒地支着胳膊躺在地上：“如果顺便揭发你贩卖毒品的事，不知道我的姑母Lyanna会怎么判决你呢？”
　　秦元刚要挥起第二拳，房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浑身颤抖着的尤伦拉着秦元的衣袖，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道：“别……别打了……”
　　Devin在看到尤伦的时候不可控制的眼前一亮，立马斯文地站起身，拍了拍西装，露出优雅的笑容：“你好，尤伦，终于又见到你了。”
　　尤伦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眸，微微垂着头，以极其恭敬的语气轻声应道：“对……对不起，让您受伤了……”
　　Devin却似乎很不以为然，上前一步右手熟练抚上尤伦的后颈眼神里满是宠溺：“噢，没关系，这么多天你一直在外面，辛苦了。父亲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所以，和我回去吧，尤伦。”
　　秦元突然想起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暖流的熟悉的动作，原来也是Devin的成果，他攥紧了拳，对眼前微笑的人只感到无比的反胃。
　　“请您不要对秦先生抱有敌意，无论是他贩毒或者非法移民的事，都请您务必保密。”尤伦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毫无威慑力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谈条件，更像是在恳求一样，“我会和您回去的……”
　　Devin对尤伦和自己谈条件这件事明显感到不悦，但还是保持着微笑，拉过了尤伦，看着秦元轻笑道：“秦先生照顾了尤伦，我理应感谢您，但是介于刚才那一拳，我们两清了。”
　　听着门被轻声关上，秦元脑海里，全部都是尤伦看他的最后一眼。
　　写满了无助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