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黑斗

1、初遇

　　刘老头什么也不怕，只怕活不到亲眼看见小少爷结亲生娃，毕竟小少爷的师父刚去世不到一年，虽说他老人家一年也来看不了少爷几次，可终归是能为小少爷终身大事做主的人，可这能做主的人却在几个月前浑身带血地到在家门口，小少爷将人背回来好汤好药的喂着，可终究伤势过重，挣扎了几天就去了，临终前也不知道和小少爷交代了些什么，刘老头能感觉到小少爷心里的焦躁不安，若不是自己这一身沉疴顽疾，小少爷怕不是早就离开这个家了，种种思绪涌上心头，刘老头不禁悲从中来，猛烈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才甘心。
　　正此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只见一名少年风尘仆仆，面带急色地跑到刘老头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刘老头顺着气，等刘老头刚缓过气，就听这少年劈头盖脸地骂道：“我才出门半天，你就这么折腾自己，这段时间正是你的病发作的时候，你就该安心地躺在床上，你怎么还开起窗户吹起冷风来了，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许是被这后辈念叨惯了，刘老头没作声，只是拍了拍少年的手，端详着眼前这少年的脸，墨染似的浓眉斜飞入鬓，瞳孔是极淡的琉璃色，阳光照进瞳孔，像是朝阳从烟波浩渺的湖面升起，似梦似幻中又透着一分凉意，不点而朱的嘴唇似花瓣衬着这副眉眼，为少年气中涂上一抹浓墨重彩的红色。这是个漂亮的孩子，可当他定睛看着你时，他身上那种冷漠又偏执的气息又包围着你。
　　刘老头心想等自己也走了，这个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认死理的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呀，想到这里，刘老头又摸了摸少年的脸说道：“少爷，你知道先生当初为什么给你取名为‘孔意’么？‘心本至善，吾人一切世情俗欲，皆从意生’先生为你取名孔意，原是为了告诫你，你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本心，能活得轻松高兴些，我...”
　　“好了老头，我知道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帮你熬药。”说着便站起身，拿过一旁的衣袍为老人披上，转身出了房门。
　　孔意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为刘老头熬药，想到刘老头的病情，孔意右手的大拇指捻了捻食指指骨，“看来必须去玉京峰走一趟了”，刚想到这儿，思绪就被一阵争执声打断。
　　不远处一个女子双手插着腰拦着要越过她的男子叫喊道：“你不准走，你要是不娶我，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就一直跟着你。”男子逆着光看不清样貌，只听见他轻言细语地对女子说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定会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可在下已有心上人，恕在下实难答应姑娘的要求，还望姑娘能体谅在下。”
　　“可是戏文里不都说了对待救命恩人就该以身相许么？”
　　“戏文都是当不得真的”孔意笑着说道。
　　前方女子转过身看着走过来的人又惊讶又窘迫地问道：“小草哥哥，你怎么偷听啊？”
　　“我还用偷听？你俩就站在我院前说话，我耳朵又不聋，当然听得见，路丫头，你才多少岁就敢光天化日下强抢男子，出息了啊。”说着，孔意斜眼看了看路丫头，路丫头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嗫嚅道：“不是强抢，不是强抢，是报恩，报恩，再说，再说我马上就十六岁了，可以成亲了。”
　　“还顶嘴，看来不告诉你爹，让你爹抽你一顿，你是不会学乖的，你看看这人，脸白的跟纸一样，你要再缠着他，我看他还没娶你之前，就得先嗝屁，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路丫头一脸委屈道：“他不愿看大夫，我今天硬要拉他去看大夫，他才死命要走。”
　　孔意听罢，沉吟了片刻，拍了拍路丫头的头说道：“太阳都快下山了，要是不想被你爹打一顿就赶紧回家，我有办法医治他。”
　　路丫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天生就如此”这个刚刚还一言不发的男人如是说道。
　　孔意心下还挺惊讶，旋即又恢复正常，并不在意男子刚刚说的话。
　　男子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孔意又重复道：“我天生就是如此。”
　　孔意这才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男子，比他高出半个头，身上穿着不打合身的粗布麻衣，想是路丫头给他找来的，他原本的衣服定是破得不能再穿了，手上有茧，想是常年习武，可武功看起来却又不是很高，他走路时的步伐很重，呼吸也不像武功高强的人那样绵长，看他一副随时会死过去的样子，居然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跟他的脸一样白，像是被抽干了血似的，刀刻般的五官，紧抿的薄唇，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头，让这个人散发出坚毅隐忍的气息，当他和你说话时，又会认认真真地看着你，直白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又有点天真，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进门吧。”孔意说着便侧身让男子进门。
　　孔意将男子引到院内的石桌前为男子倒了一碗水，揪了揪袖口坐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兄台缘何受伤？我现下家里虽还存了些跌打损伤的药，但要治好兄台的伤，兄台还是得去找大夫瞧瞧。还没问兄台贵性？来自何处？”
　　男子静静地听完孔意的问话，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答道：“免贵姓穆名玺，来自辽城，至于在下的伤...是与人打斗时留下的，多亏路姑娘近来半余月的照料，虽不至于全好，但也无大碍，不用看大夫，现下天色已晚，在下也该离开了”说完便准备起身。
　　“你可以住一宿再走。”,孔意的食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什么？”穆玺像是没明白孔意的意思似的，呆呆的看着孔意。
　　孔意无奈的摊手道：“我说，你可以住一晚再走，你现下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你可以在我家休整一晚，明早再离开。”
　　穆玺的眼睛顿时像是夜晚被风吹散了迷雾的星空似的，一下就亮了起来，“那便多谢公子了”说罢朝着孔意揖了揖手。
　　孔意指着左侧的屋子说道：“这是我的屋子，旁边的那屋子是我家老头子的，晚上你跟我睡一屋，但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会让着你，今晚我睡床，你睡榻，还有，老头子身体不好，你不要吵着他了，我去给老头子端药，你先坐会儿，我们家没有吃晚膳的习惯，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将就着这晚吧。”说完便从炉子上把熬好的药倒在碗里，端着碗朝刘老头屋里走。
　　孔意将药端到刘老头面前，刘老头低声问道：“少爷，外面的人是谁？少爷为何会留他住下？”
　　孔意脑海中顿时闪现出穆玺那双干净的眼睛，旋即，孔意又皱了皱眉头回答道：“他说他叫穆玺，来自辽城。”
　　“辽城？穆玺？那岂不是辽城鹿筠庄庄主姬容的手下？”
　　鹿筠姬家首代家主姬云深原本只是位富家子弟，机缘巧合下被宰山老人收为关门弟子，学成出师后也曾凭借一把割华刀名震武林，后因太过张扬，得罪不少武林世家，被安上盗取洗髓丹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洗髓丹，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使人脱胎换骨，体含剧毒之人服用之后便可一扫体内的毒素，体弱多病之人服用之后便可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强健的体魄，学武之人服用之后更是可以提高天资，因此世人无不想拥有它，自姬云深盗取洗髓丹的消息传出之后，不论是知真相的还是不知真相的皆来讨伐他，将他围困于沂山之上，逼他交出洗髓丹，就在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宰山老人之孙唐诺出面救了他，并昭告全天下：“洗髓丹本是唐家制的药，只是暂时存放在朔连堡，可那毕竟是唐家的，姬云深是我唐诺的未婚夫婿，也是唐家人，一颗丹药而已，丢了也就丢了。”此话一出，洗髓丹遗失的事便只好不了了之了，之后唐诺便带着重伤的姬云深来到了辽城，在辽城养伤期间姬云深悟出了一套名为“挽书”的剑法，凭借着“挽书”，姬云深在辽城开宗立派，创建了鹿筠庄，从此辽城多了一个姬家，武林则多了一个鹿筠庄。
　　鹿筠庄的现任家主姬容是姬家第五代家主，传闻姬容天生不是一块习武的材料，“挽书”的精髓是半点也没领悟到，好在身边有“穆玺”、“奕少翎”和“路笙”三位得力的家仆，否则就凭姬容这个半吊子，别说让鹿筠庄稳坐天下第一庄了，群狼环伺的姬家早就被连皮带骨地啃噬干净了。
　　“传闻姬家家仆穆玺常年在外，行踪不定，而且据说此人非庄主令召，绝不回辽城，难不成外面那个人真的是鹿筠姬家的穆玺？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不管他是谁，目的为何都和我们没关系，他明天一早就会离开，等他离开之后我会去一趟玉京峰。”
　　“少爷，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的，少爷不必如此为我冒险…..”
　　“行啦，我意已决，把药喝了早些休息吧，在我离家的期间我会让路丫头来照顾你,你......你要照顾好自己。”说完便伺候刘老头喝药，待刘老头喝完药重新躺下后孔意才离开。
　　孔意回到自己的屋里，发现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谢过公子的水，后会无期。”孔意又想起了他那双眼睛，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无聊，随手便把纸条团了团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