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关系》白羽生

3、蜘蛛碰上共生体3

　　被雨淋湿的泥土，总是带着一股特别的气味。
　　——亚伦讨厌这种味道。

　　亚伦知道自己在做梦。
　　黑色的、沉重而无法摆脱的阴影，死死地裹在亚伦的身上。冰冷的台面坚硬，硌得腰背酸痛僵硬。潮湿的泥土气味裹挟着药剂的黏腻，灌入口鼻。无法逃离，无法呼救。
　　只是梦，快点醒过来。
　　共生体沉寂着，四肢都毫无力气。有什么声音，似乎是金属的撞击，沿着坚硬的钢铁平面，一路跌跌撞撞地滚到亚伦的耳边。清脆，短促。
　　好痛，胸膛处冰冷，冷得让人发颤。是术中觉醒……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亚伦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动一动手指。他们或许注意到了，或许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手头的工作，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
　　……不，这只是梦。我还活着。
　　或者……其实“还活着”才是一场梦，是濒死的幻影？

　　门铃叮咚一声，亚伦猛地从桌上弹起来！
　　窗户开着，外面还下着细雨。大概是窗外的气息飘了进来，才让自己又一次做了噩梦。
　　心口闷闷的，太阳穴钝痛，亚伦索性将脸颊贴在桌面上，给自己过载的脑子降温。不需要看，只伸手摸索着便够到了旁边的糖果盒，亚伦随手捏了块糖出来。共生体在指尖凝成锋利的指甲，刺啦一声划破包装，往嘴里一塞，嘎嘣咬碎，甜味迅速在口腔内蔓延开来，逐渐唤回理智的同时也控制住了呼吸的频率。
　　刚才只是梦……我还活着。

　　门铃又响了一声。

　　初来乍到，谁会来登门呢？推销员？门上明明贴了“谢绝推销”。该不会是附近的小鬼头在恶作剧吧，反正烦人的家伙总是一抓一大把。噩梦带来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黑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胡乱搓了搓头发，使劲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起身去开门。

　　“您好，我是住隔壁的——诶？”
　　抱着一袋面包的彼得·帕克刚开始背台词，便愣愣地和门内的新同学对上了目光。
　　平日里亚伦似乎很怕冷，即便是夏天也穿着长袖的薄卫衣和长裤，色调偏暗。他人又总是沉默寡言的，小小一只，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藏起来，在班级没什么存在感。但现在，亚裔的少年挽起了衣袖，撑在门口的手臂偏细却绝不单薄，肌肉线条流畅，白得甚至有点晃眼。那没有一丝血色、不健康的苍白，让彼得想到了吸血鬼。
　　细雨绵绵，落在门廊上，又聚成水珠滚落，敲在水洼里，发出哒的一声。无端地，彼得觉得有些熟悉。

　　“……进来。”
　　呵，罗曼说的邻居原来是这只蜘蛛吗？还真是不巧。
　　或许是离得近，彼得并没有打伞。大概是抱着面包跑过来的，他身上淋了些雨，带着湿漉漉的、雨的气味，和热气腾腾的麦香混杂在一起。他头发打着卷贴在额头上，愣愣地站在门口，呆头呆脑的——像一只被雨淋湿却无家可归、可怜巴巴的小狗。

　　亚伦沉默了片刻，将门口让了出来，从门口的鞋柜里抽出一双新拖鞋：“可乐还是咖啡？”
　　“唔，不用麻烦——水就可以了。”
　　这家之前的住户和彼得家很熟，女儿又是彼得的初中同学，搬走之前彼得没少来串门。能认得出，客厅里的家具大多是玛莉珍一家留下的。柜子上的照片被拿走，只留下突兀的痕迹，旧日的花朵墙纸上悬挂着新买的基础款石英钟，花哨的日历上甚至还留着玛莉珍留下的记号，旁边张贴着人体解剖图——小主人似乎并不在意风格，只需要“可以住”的实用性。

　　“哦对了，梅婶新做的面包。”
　　亚伦在餐厅里倒水，彼得便也跟了过来，将面包放在餐桌上。亚伦似乎刚刚还在这里写作业，只是字迹有点奇怪，摊得过分平整的本子上还有可疑的压痕，像是小主人写着写着睡着了。桌上有盒糖，彼得顺手拿了一颗。唔，橘子味的。
　　……他就不怕在我的地盘里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亚伦转过身来，眼尖地瞥见了彼得鼓起一边的腮帮。本来还想着先喝一口示意无毒，但看起来根本不需要。于是一次性纸杯在空中拐了个弯，递到彼得面前：“谢谢。”

　　一般来说，客人来访应该做什么？亚伦脸上神色不变，歪着头沉思了片刻。分享重要的食物储备总没错，虽然他已经在吃东西了……但糖果这种东西多多益善。于是亚伦打开冰箱，从冷藏层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太妃糖递过去。

　　“唔，谢谢先不用了……对了！我之前回家查了specter相关的词条，网上完全没有你的资料诶！隐藏得这么好有什么秘诀吗？亚伦从旧金山转学过来，那边最近比较有名的超能力者好像叫毒液，和你看起来有点像！是熟人吗是熟人吗！”
　　他该不会是用Google搜的吧？我和毒液哪里像了？需要反驳的地方好多，干脆打断施法。亚伦果断地剥了块糖往彼得嘴里塞，手动对他进行静音：“来，吃糖。”

　　冷藏过的糖果略脆，果然被亚伦放进冰箱是有道理的，彼得一边嚼一边努力发出声音：“旧金山——之前生命基金会的大楼爆炸了，好可惜诶，我还想报名去参观来着。”
　　哦，那还真巧，亚伦耸耸肩，并不怎么诚心地道歉：“真抱歉。”见对方讶异挑眉，又补充了一句：“我炸的。”

　　噗嗤，彼得笑出了声，亚伦开玩笑的时候居然也一本正经的！小蜘蛛愉快地继续这个话题，顺着亚伦的话头开始胡扯：“好吧，罪犯先生，希望你下次做坏事的时候不要被我抓到，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考不考虑改邪归正？和我一起做纽约的‘好邻居’怎么样？”
　　这家伙，自己要问，说了又不信，亚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黑发少年拉平了上衣的衣角，手指在腹侧比划了一个圈：
　　“哦——好邻居，你当然不会。眼熟吗？或许你知道，这儿是肝区？”

　　啪，彼得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果断低头认怂：“抱歉！真的万分抱歉！我真的真的很后悔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家伙总算是安静了。
　　刚睡醒就被这么一顿轰炸，亚伦觉得有点头疼，伸手揉着额角：“问够了？”

　　嗯嗯，某内疚的蜘蛛猛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果然道德感高的家伙比较好拿捏，看来这根小辫子还能攥一阵子。这种时候当然要掏点情报出来： “你是怎么射蛛丝的？丝腺长在手腕上吗？突然变异的原因是什么——被外星人附身了？”

　　见多了亚伦在学校里要么懒洋洋支着脑袋安静听课、要么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懒散样子，彼得难得看见他提起精神，却为什么总是一脸恶劣地在欺负自己！
　　“……是蛛丝发射器！体质增强是因为被变异蜘蛛咬了一口！”
　　总归是自己理亏在先，小蜘蛛低头摸出一枚发射器抛给他。看吧看吧，最好不小心把蛛丝射出来喷你一脸！彼得嘀嘀咕咕，忍不住又开始发问：“你的能力是什么？看起来像磁流体——是分泌物？纳米机器人？”

　　“共生体。”
　　黑发的少年来回把玩了一下那枚硬币大小的装置，言简意赅。他抬起头，琥珀一般的黑色眼眸里有银白色缓慢流转，转瞬间幻化出面具覆在脸上。
　　“算是毒液的亲戚。”

　　还以为他会是同类……还好他不是同类。

　　“哇哦——酷诶！所以之前是它直接变成了战衣？好方便！共生体……它是活的？像宠物之类？它有名字吗？”
　　呵，真是想多了，哪有被共生体寄生了的人还能保持这样阳光开朗又话痨的个性啊。银白色悄然褪去，亚伦往后仰了下，避开彼得试图戳戳的爪子。
　　“算是器官。没有。”

　　好吧，“给器官起名字”听起来的确有点奇怪。不让摸就算了，亚伦大概在害羞，彼得非常善解人意地缩回手：“亚伦来纽约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吗？我可以帮忙！”

　　——这家伙似乎对自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误解。

　　对面这个家伙眼神亮晶晶的，一脸藏不住的期待。显然，他对“Specter是超级英雄”这一点毫无怀疑。亚伦轻嗤了一声，将手中的蛛丝发射器丢还回去，趁彼得分神去接时悄无声息地拍上他的肩膀：

　　“乖宝宝，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不是超级英雄这一边的呢？”

　　黑发的少年笑意盈盈，眼眸却幽深，仿佛不见底的深潭。他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向彼得的颈侧，带点威胁的含义——小蜘蛛突然觉得脖颈发冷，嗖地将亚伦的手抖掉——于是他便眼看着亚伦露出恶作剧得逞的恶劣笑容：
　　“所以，不是基于视觉或者经验，而是对恶意的感知？”

　　上当了，这家伙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是在耍诈！彼得跳了起来：“喂喂！你这家伙！刚才是想揍我吗！”
　　喔，这算是承认了？这家伙果然有一点“超常的第六感”之类的能力啊。
　　“想想而已，又没动手。”亚伦耸耸肩，随即很大方地摊开手，姿态毫不设防，意思明明白白：你也可以。

　　这是耍无赖吧？这就是在耍无赖吧！蜘蛛感应的警报消失了，但彼得毫不怀疑，他刚才是认真地准备一记手刀劈过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是什么危险行为啊！

　　“你这家伙——什么叫‘从来都不是超级英雄这一边’啊！”
　　“字面意思咯。”
　　亚伦抱起双臂，懒散地靠在橱柜上：“查不到我总能查到毒液的行动吧？他像是超级英雄吗？我不是看起来和他很像吗——乖、宝、宝。”

　　这家伙根本就是巧克力馅儿的软欧包吧，在餐柜里的时候看起来安安静静的，白皙又漂亮，切开一角就会发现里面完完全全是黑的！

　　“……我会盯着你的。”
　　这家伙的性格比自己想象得更糟糕。分辨不出他话语的真假，但这个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虽然查不到specter的行踪，但如果他和毒液的立场相同，参考另一位在旧金山的狂野作风……彼得深呼吸，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郑重地作出警告：“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盯着你的。”

　　哇哦，真可怕，亚伦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还能干点什么——撂完狠话，小蜘蛛转身往门口走，背影看起来有点气鼓鼓的。
　　这就回家了？于是亚伦提高了声音：
　　“改天再来！”

　　砰的一声，彼得狠狠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