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肆意》眷西

3、第3章

　　语文老师前脚刚走，广播里又在死命叫唤：“开学典礼即将刚开始，请所有同学和全体教职工人员尽快下楼……”

　　班里一阵哀嚎。

　　这是九月，还踩着夏天的尾巴，外面的烈日骄阳大概能把这一群宅了一个暑假的温室花朵们晒蔫了。

　　南肆：“开学典礼？好像挺有意思。”

　　闻言，姜意接了一句：“别想太好。”

　　孔卓也转过身：“是呀，南哥，你是新来的不太了解‘民俗’，我们二中的优良传统——简朴而隆重。”

　　“简朴而隆重？”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孔卓神情复杂地朝他挤眉弄眼。

　　很快，南肆就见识了传说中的“简朴而隆重”。

　　他和姜意两个人站在队伍末尾，生无可恋地听着司令台上冗长的发言。

　　简朴——持续半小时之久的长篇大论以及各种闭眼八千字狂吹学校上一学期成就还不够简朴？

　　隆重——校长、各年级监管主任以及优秀学生代表轮流表演“单口相声”还不够隆重？

　　南肆听着台上的年级主任第十八次破音，一脸无语。

　　他转头看向姜意，只见他同桌终年不见太阳的苍白面色由于烈日的“烧烤”染上了星点红晕，显得气色好了不少，半闭着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有那么无聊吗？

　　好吧，虽然这个所谓的开学典礼确实无聊到突破下限，也不知道校方怎么好意思把单调乏味的彩虹屁式演讲冠上“开学典礼”的名号，但周围的同学也不似他这般，半死不活，好歹和身边的同学天南海北东扯西扯，在无味单调的学习生活中拼命给自己找乐子。

　　而他的同桌似乎对什么都没劲，疲倦得很，连带这一圈都静悄悄的。

　　想着，他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感觉到他的目光的姜意睁开了眼。

　　他望进他的眸子，阳光下近乎透明，折射出明亮而冰冷的色彩。

　　南肆几乎被这绚烂的色彩晃了眼：“你是外国人吗？”

　　“……”姜意竟不知怎么接话，“同学，你觉得我是外国人吗？”

　　“我叫南肆。”

　　“行，南肆。”他从善如流应。

　　“不太像，只是你的眼睛颜色这么浅，太少见了。”说着，他又微微凑近。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南肆温热清爽的鼻息几乎喷在他的脸上。

　　姜意往后避了避。

　　“天生的。”顿了顿，姜意歪头想了想，“可能祖上混了点蒙古族那边的血统。”

　　“哦，还挺好看的。”

　　姜意：“……谢谢你了。”

　　“不客气。”

　　话题就这么止住了。

　　按照平常，姜意铁定秉持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的原则保持沉默，但鉴于这位是他的新同桌，他本着友爱同学的念头，第一次主动找了个话题：“草莓酸奶好喝吗？”

　　语闭，两人皆愣住。

　　不擅长聊天的姜意同学见光死，恨不得扇两秒钟之前的自己。千挑万选，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话题。

　　姜意不自在地抿唇。

　　南肆轻笑，挑眉，眼里尽是戏谑：“好喝啊，你竟然还不要，可惜了。”

　　“……”姜意不想说话。

　　南肆也识趣地转移了话头：“同桌，我初来乍到，你可得保护我哦，免得我被人欺负。”

　　姜意嗤笑：“谁会欺负你？”

　　“那不一定。比如说老班，我一看他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可以，看人挺准的。”他赞同，顿一顿，才慢慢开口，“老班比较能忍，只要别太过分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言，南肆突然想到在数学课上睡觉的姜意，一时摸不准老班的底线在哪里，亦或者是独独对姜意网开一面，特别纵容？

　　站在他们前面的孔卓一听聊到老班，深受其害的他恨不得涕泗横流：“雁雁就是个笑面虎，一肚子坏水儿，那套路深的比非洲大裂谷还深。”

　　“雁雁？”南肆一愣，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他看向姜意，见他颇为无奈地点点头，一时之间表情难以描述。

　　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起什么“爱称”不好，非要叫什么“莺莺燕燕”？难道是二中独有的文化特色？

　　南肆风中凌乱了。

　　孔卓不甚在意，继续他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血泪史：“南哥，你知道什么叫重点关注对象吗？我就是！雁雁几乎每节课都要点我名！答出来再奖励一个，答不出来挂黑板，简直丧心病狂！”

　　“我劝他雨露均沾，雨露均沾，他偏偏要独宠我一人！”

　　“见我长得圆，就老喜欢捏我的脸。咱小爷的脸能随便摸嘛？”

　　“还有还有，他一个班主任小道消息比我们还多，八卦，简直就是一个老狐狸！”

　　孔胖子正讲到慷慨激昂之际，一发不可收拾。司令台上年级主任和尚念经般宣读讲稿，台下孔同学口若悬河，激情四射，唾沫星子宛若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

　　殊不知，一个阴影挡住了他半边的骄阳，站着听了半晌。

　　“姜哥，南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南肆朝他眨眨眼，古怪一笑，没吭声。

　　他一脸懵，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嗯，你说的很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像一枚重磅，炸得他外焦里嫩。

　　“……”他顿住，一脸木然，缓缓转过身，正巧对上雁雁的大脸和辨不出喜怒的微笑。

　　“嘿嘿，老班好……”

　　他不知道老班站在这儿听了多久，刚才活蹦乱跳此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乖乖闭了嘴。

　　老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异常“慈祥”。

　　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南肆忍不住偷笑。

　　见老班走远，南肆才含笑说：“同桌，孔卓怎么这么逗，太好玩了。”

　　姜意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眼角好似浸润了冰凉的月光，变成浅浅的月牙儿。

　　虽然，转瞬即逝。

　　南肆一时看得出神，怔怔地盯着他的脸。

　　“吉祥物。”姜意说。

　　过了一会儿，姜意见他依然盯着他，表情空白，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疑惑地问：“怎么了？”

　　南肆没吭声。

　　“？”姜意微微皱眉，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南肆终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怎么了？”

　　“……”问题又被抛回来了，姜意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他真想扒开新同桌的脑袋看看，是不是构造百年难遇的清奇。

　　南肆：“同桌同桌，我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你知不知道啊？”

　　姜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皮肤竟然比女生还白，哎，你是不是很少晒太阳啊？啧，比女孩子还精致。我们北方姑娘没一个像你这么秀气的……”

　　姜意忍无可忍：“闭嘴。”

　　说完，一脸冷漠地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南肆乖乖闭了嘴，看着面无表情的姜意，偷偷地笑了。

　　耳朵这么容易就红了呀……

　　他颇有兴趣地挑眉，像极了一个热衷于恶作剧的恶劣孩子。

　　开学典礼一结束，姜意立马脱离了队伍，找到老班。

　　“你想换座位？”老班问，“换去哪里啊？”

　　“随便，只要不要有同桌就行了。”姜意说。

　　“怎么了？和新同学相处不好？”老班笑道。

　　姜意皱眉：“嗯，处不来。”

　　“才做同桌两节课你就知道处不来了？”老班笑呵呵的，一副没得说的样子，“处不来就改改脾气，总会处得来的。”

　　“……”姜意叹息，“我一个人挺好的。”

　　老班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班是民主的班集体，不能搞特殊。唉，爱莫能助喽。”

　　姜意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怎么对新同学意见这么大啊？姜意，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老班眨了眨眼。

　　“麻烦。”姜意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此话不假，姜意确实怕麻烦，尤其这个新同桌一看就是个麻烦精。另外，他还说自己考卷答案是抄的！

　　姜意莫名不爽。

　　“姜意啊，新同学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你要多多帮助他，尽早融入新的集体，这也是为我们九班做贡献啊……”老班语重心长地说。滔滔不绝的话里字字句句都是两个字——没门。

　　姜意长长叹息，无奈地打断老班的长篇大论：“行。”

　　“这不就对了嘛！”老班满意地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这个同桌是甩不掉了，姜意头疼地扶额，在空旷的操场上站了良久，最终才在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中和自己达成了共识，勉强接受了现实。

　　回到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姜意带着一身冷气从后门进了教室。

　　老师看了他一眼，没管，继续抑扬顿挫地讲解题目。

　　“同桌，你去哪了？”南肆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一眨眼你就不见了，都找你半天了。”

　　姜意冷着脸坐下来，深呼吸：“劝老班雨露均沾。”

　　南肆一懵，没明白：“嗯？”

　　姜意没解释，趴在桌子上，睡前还冷冷提醒南肆一句：“别吵我。”

　　南肆见他把整张脸全部埋进交叠的双臂，然后好像呼吸不太顺畅，又换了个姿势，柔顺的头发有些许的凌乱，贴着白净俊秀的脸，显出几分肆意的少年气。

　　意外的，有点可爱。

　　南肆不禁觉得有点好笑，看了一眼正在写板书的老师后，起身把窗帘拉上了一点。

　　刺眼的光不见了，姜意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好吧，那就勉强承认这个新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