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里同风去》浅笑莫哀

71、刺杀

　　书同心沿河一路往下，风餐露宿，追着燕王的船。
　　或许是知道身后无所顾忌，虽然燕王看得严，找不到时间下手，但他竟然前所未有地放松。

　　他一步步离终了更近，大概是幸事。

　　行至扬州，燕王受邀赴宴。
　　一路行来，燕王很谨慎，身边无时不刻都是侍卫，也几乎从不赴宴，但到了江南还是破了例。书同心冷笑，潜伏到船上，重金打造的温柔乡还是奏效了，燕王需要银子。
　　也需要这些无脑官员。
　　真是可笑。书同心摇摇头，燕王是罪臣，皇上却只流放不给罪名，爵位都没削，而这群人还上赶着来巴结，哪哪儿都想捞一把油水。

　　几人约在大船上，万分气派，雕梁画柱。船上灯火通明，香烟袅袅，歌姬舞娘长袖飞舞，满耳靡靡之音。

　　席间谈话万分无聊。燕王想拿钱、想让人行个方便，却又拉不下脸。这群官员和商贾也是久经“沙场”，全场都在和稀泥，硬装着听不懂，到手的利益寸步不让。
　　书同心装成小厮和那些士兵周旋，一边满脸谄媚地端上掺了药的水，一边听着这群人打太极，想着这不写个话本都可惜了。

　　酒过三巡，灯火忽灭。
　　舞女动作僵住，惊慌地四顾。满座的人已经，大声喝道：“怎么回事？！”“小二！店家！！怎么灭了？！”

　　书同心从梁上一跃而出，直接扑向燕王。
　　燕王倒是里面反应最快的一个，灯一灭就知道大事不妙要往外赶。
　　书同心袖口里飞出刀剑，直指燕王面门。

　　“铿、铿——”，金属碰撞，眼前突然闯出来一个壮汉。
　　书同心暗骂一声，万南。燕王竟然把他带来了，还藏得这么好，一直都没露面。他俯身直接越过万南，紧盯着燕王。

　　万南直接背手一击，书同心不得不拔刀往身后一挡，虎口震得一麻。

　　“你是谁！”万南大喝，猛地扑上来。
　　书同心只得回身跟万南缠斗，往燕王方向退，一直追到甲板上。万南并未发现不妥，仍是追着书同心打。
　　“啧。”书同心咬咬牙，矮身长剑扫向万南的腿，万南直接扑上来，一把抱住书同心往地上狠狠一砸。
　　书同心另一只手操起短刀横在胸前，咬牙撑着。余光里燕王冷漠地瞥了一眼缠斗的两人和倒地不醒的士兵，便转身要往岸上走。
　　燕王身影就要消失，书同心额头上蒸出汗水，万南力量稍胜于他，几乎要把他制住了。

　　身上力量陡然一轻，一团黑影扑过来，直接撞开了万南，那两人狠狠摔在甲板上，木板竟被撞裂了。
　　书同心回头，震惊出声：“杨七？”

　　杨七冷冷看了书同心一眼，回身一刀扎向万南，刀枪蹭出火花，瞬间就和万南扭打在一起。
　　书同心皱眉，轻轻叹气，迅速从地上弹起来，一个跃起刀剑飞出，猛地扑向燕王。

　　燕王拔剑，暗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挡住书同心砍下来的剑。

　　书同心和燕王一线之隔，看着燕王冷漠又倨傲的嘴脸，他竟又久违地感到了愤怒。

　　这个人把他父亲的头踩在脚下，手上沾满他父母的鲜血，脸上只有蔑视。
　　还有幽暗的牢房里，投来嫌恶的目光。

　　他迷失过，二十年的光阴太长了，羁绊太多了。
　　只是这一刻血性又支配了他。
　　他发现那些犹豫完全没有必要，他只想举起刀，斩下头颅，然后踹进江河里，连同这人的身体一起，让他被鱼虾啃噬，死无葬身之地，永远消失，不被任何人记得，像没有存在过。
　　让所有人忘记这个人，让他永远消失，让他连地狱的归宿都没有。

　　书同心一次次挥刀砍向燕王，招招致命。燕王奋力格挡和攻击，但书同心却并不顾及自己受的伤，鲜血溅了满脸仍然冷冷看着燕王。
　　燕王多年行兵，武功并不弱，但还是逐渐有些吃力，呼吸声愈发粗重，眼睛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救援。

　　书同心笑了一声，一刀砍下来：“你值的他们救吗？”
　　那群人估计早就怕惹上麻烦都散了。

　　燕王皱眉，身子往旁边一歪，躲开攻击，却还是被削掉出血，他连退好几步，深深喘气，问道：“你……”
　　他话音一字未完，书同心又扑上来，直接砍向脖子。

　　“你是谁！你要什么？！”燕王吃力地接招后退，“太子让你来杀的？！”

　　“关他何事？”书同心另一只手飞出暗器，直扎向燕王胸口，“你不是早该死了么。”

　　“嘶——”燕王轻呼一声，他不得不用手挡住，暗器狠狠钉进肉里，扎在骨头上发出钝响。

　　书同心一笑，又一刀砍过去。突然后方劲风袭来，他的刀不得不歪了歪，刚巧给了燕王喘息的时间。
　　身后传来万南的大喝，他竟然丢了刀剑不顾死活直接扑过来。杨七一惊，连忙一跃而起压住万南。
　　书同心往旁边一避，顺势反手刺向燕王。
　　燕王却突然闪开，背后露出空地，一步之内竟就是甲板边缘！书同心想收势却来不及，直接从船上掉下去。
　　书同心骂了一声，手中甩出绳索缠住燕王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扯。
　　燕王一惊，直接被扯了下来。

　　“王爷——”万南吼破了音，声音戛然而止，他被杨七一刀扎破心脏，血溅三尺。
　　杨七扑到夹板边缘，大喝：“书……”

　　书同心笑了笑，摇了摇头，又猛地发力，扑向燕王。

　　“啪——！”两人掉入水中，溅起极高的水花。
　　他们又迅速扭打在一起。
　　水里不比岸上，视野更差，书同心不得不多挨了几刀。

　　攻击太密集，燕王也逐渐吃不住，他一咬牙，放弃一样直接把刀一把捅进书同心身体里。
　　书同心趁着他把刀往里刺的间隙，挥起匕首一把砍向燕王的脖颈。

　　胸前的伤口逐渐撕裂，刀剑随着他的动作从左肩划向心脏。

　　书同心却没有停手，他死死往里砍，燕王的骨头和皮肉寸寸断开。

　　刀前一松，燕王的头像一团纠缠的水草，掉入无尽的水底。

　　书同心心里猛地一空，他缓缓拔出胸口的剑，血液漂浮。

　　没力气了。书同心试着动了动手，无奈地笑，仰身躺在水里，江水温柔而冰冷。
　　水流堵住了他的呼吸，他挣扎不了，渐渐往下沉。

　　幻觉里，江潭像光一样，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照亮他血迹斑斑的双手，照亮他满身泥泞。
　　还是穿着那件月白的衣服，干净又清澈。
　　书同心眼里都是无可奈何的悲伤。

　　不行，我得去见你。
　　你别哭，别难过。

　　“燕王薨了？！”殿下惊讶，转身看向张公公，“谁下的手？”
　　张公公摇头：“不知，刺客所为。”

　　两人沉默了一下，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是谁。
　　那个疯子为了这一刻忍了二十年。

　　殿下一口气还没叹完，就听到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殿下、殿下，陛下病危了！”

　　“什么？！”殿下皱眉，“太医不是说没有大碍吗？”

　　小太监吓得跪到地上：“奴婢听说，陛下、陛下他听见燕王薨了的消息就……”说到一半又赶紧往地上磕头。

　　殿下叹气，向张公公招手：“走吧。”

　　行至殿前，堂里已经哭倒了一大片嫔妃。
　　殿下皱眉，吵得头疼。

　　柳公公迎出来，脸色很不好，哼哼地说道：“陛下有请。”

　　殿下冷眼看着柳公公：“你费心了。”

　　柳公公被盯得全身发麻，本想说得话也开不了口了，只得让开了。

　　殿下走进房内，里面飘满了药味儿，沉重得气味令人浑身不适。皇上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是你动的手。”

　　“儿臣不敢。”殿下跪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皇上说得有气无力，突然又坐起来，大骂道，“朕是不是让你不能杀！你有何居心！”他说完开始猛咳不止，咳出了一身的血。

　　殿下磕头：“父皇请保重龙体！”

　　“逆子、逆子啊！”皇上倒在床上，呼吸沉重。

　　殿下仍是跪着，重复那句话：“父皇请保重龙体，以国为重！”

　　“呵，”皇上冷笑一声，“以国为重……轮到你来教训朕了。”

　　“儿臣不敢。”殿下垂首。

　　“你有何不敢！”皇上瞪向殿下，“你都敢谋反！”

　　“请父皇明察，”殿下磕头，“儿臣忠心无二。”

　　“忠心……你就是盼着我死呢，是吧？”皇上大喝，“你这个逆子……”皇上话音未落就开始吐血。

　　殿下眼里并无波澜，淡淡道：“父皇保重身体，还待您重整朝纲。”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开始笑，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朝纲……”
　　“真会说笑。”

　　“儿臣并无戏言。”殿下作揖。

　　殿下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皇上，皇上破口大骂：“逆子、逆子！你给我滚！朕再也不要看见你！”
　　“滚！滚！给朕滚！！！”

　　殿下深深作揖：“儿臣告退。”
　　身后骂声与咳嗽连成一片，皇上吼声嘶哑，像书本上的妖怪，张牙舞爪，失了心智。

　　殿下走到门外，张公公迎上来，紧张道：“陛下如何了？”
　　殿下冷笑一声：“能如何？”

　　张公公听了还是震惊了一下，闭上了嘴。
　　殿下比他们想得更冷血。
　　张月沉突然想到以后，这该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