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旧事》甜美韭菜花

83、第82章

　　九月末已经完全没有夏季的感觉，段娘前些时候一直在做的软垫也做好，在亭子里先铺上竹席，再垫上两三层软席。这个季节躺在上面，不冷不热正正好。应哲这几日也把小几赶制出来，上头还有些兰草花纹，再放上白瓷瓶插上一朵雏菊。
　　“应哲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坐在垫子上，仔细摸过桌面，桐油刷的细致摸着十分光滑。
　　应哲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邀功的人，听到我的夸奖也就是站在旁边笑笑。
　　“等初雪时，叫段娘煮个羊肉锅子，咱们就在这亭子里边吃肉边喝酒！”这样一说，还觉得有些馋，不自觉咽了口水。
　　“小姐想吃了？”段娘看到我的动作，跪坐到我身边笑着问我。
　　“有点。”说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都改不了这个嘴馋的毛病。
　　“小姐这馋猫的性子倒是没有改过！”
　　我低头笑着，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馋猫？我怎么，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应哲！”
　　“小姐！”我语气忽然严肃，他也忽然紧张立即凑近了等我吩咐。
　　“你……”我顿个好几秒，“算了。”
　　“我先回房了。”
　　我还是看见她们三人的样子，一脸不解。
　　我刚才想起妍儿了！我竟然将妍儿忘记了，这么长时间，为防止想起苏澈心里难受，我就可以不去回忆与他有关的事情，居然就把妍儿给忘记！
　　若不是刚才听到馋猫这词，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想不来！
　　我想让应哲去打听妍儿的消息，因为找到妍儿就一定能找到苏澈。可我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呢？
　　呵！忽然有些鄙夷自己。
　　我已经是一个陷入深渊的人，去找妍儿无疑是给自己希望，可如果，如果结果没有改变，我还能再承受吗？
　　这种绝处忽然逢生，而后发现一切都是异想天开的后果，不是我能承受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放书画的柜子前，其实这里本来是放衣服的，不过我衣服不多，每次临摹后的字帖段娘都替我收好，久而久之书桌上堆不下，就干脆全都放在这个柜子里。
　　一打开，就有一幅画掉出来，看这样子不像是我的东西，那怎么会在我这里！等看到卷轴处小小的欢字才忽然想起来，这是秦清欢姐姐的画像，当时从兄长那里拿过来，没想到事情一多就耽搁了，到今天也还没有送去鹿州。
　　这画到自己手中已有两个多月，竟然一直没有时间打开一瞧。正好今日有这个心情，索性就拆了捆着的丝线。
　　还没有展开一半，我双手一抖，啪一声画就落到地上，正好给了它机会整个展开。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额头处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
　　我想起清欢对秦夫人说的话。
　　“你哭什么？你心里怕是巴不得这样吧！你自己的女儿丢了，就让我姐姐陪她一起！”
　　秦夫人是清欢和百慕的继母，秦夫人与秦老爷婚前就有了女儿，等清欢生母过世，那女儿也就成了秦府的二小姐；只是命途多舛，二小姐三年前被土匪掳去，一年前百慕也被掳走，死在虞家寨。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秦家的二小姐会是小朝！
　　秦千朝？小朝？
　　她早知道我不是百慕的同伴，她也应该早知道我还有身孕。想起段娘几次的提醒，我为何会遇见虞犳，还有她为何要主动替我？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被人看透，被人利用着。可笑的是，我竟差点为了她杀了段娘！
　　因着我情绪不佳，吩咐段娘午饭不用去拿了，实在没有食欲，拿过来反倒觉得烦心。
　　“怎么午饭也不吃？”院子里传来声音，段娘和梅姐都跟我在屋里，怎么应哲在外面也不说一声？
　　刚走出房门，就撞到一个人，好在他及时伸手拦住，否则我就要摔倒。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抬头，他伸手点点我的鼻尖，“冒失！”
　　“哥~”我知道他是想起我之前急着去换衣服，然后被他撞倒的事情。
　　他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拉着我的手往院里的亭子走去。
　　“怎么来了？”他白日里一般都忙着政事，就是去找他也都是坐在桌前批改公文，而且看他今日这行头，不像是单单来找我这么简单。
　　“先吃饭。”
　　说完应哲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正好拿着食盒。我就说怎么他过来都没有人和我说，原来是他将应哲派去拿饭了。
　　他忽然过来，膳房一定没有准备，应哲也不会刻意去向膳房提起，说王上在晓春用餐，让他们多加一些。好在我食量不大，饭菜还是够我们二人吃的。
　　“我平日里不喜欢太过精美的吃食，所以这菜……”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说辞，反正就让他心领神会吧。
　　他点点头，夹了个韭黄炒蛋。我以为他总要说些什么，结果他就继续一筷子一筷子的吃饭吃菜。我挑了挑眉，也没在意，毕竟他这样严肃的人，说不定还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饭后，他让段娘从屋里拿个披风给我，就拉着我外头去，上了马车走好久我才意识到，他这是要带我出宫！
　　“要出宫？”
　　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下比较放心，而且既然要出宫，为什么不让我带上段娘或是梅姐，而且他连秦公公都没有带，只有应哲在前面赶车。
　　“嗯。”他此时正闭着眼睛休息，好像每次和他坐马车他都喜欢闭着眼睛。
　　“去哪？”我还是好奇，这方向并不是去天香阁，倒像是……
　　他睁开眼睛，虽然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我就是觉得他是心情不错，眼里都是含着笑的。
　　“天青寺。”与我想像的一致，这里他也带我来过，只不过那时候不知道这寺里是求什么，后来听苏澈说起才知道。如此一想，他岂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与我暗示过？
　　应哲被安排在山下守着马车。京都虽然经过政变，除去一些以前的政治交流地变化较大，其他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天青寺远在京郊，更与政治无半点瓜葛，自然得以安然无恙地保持原貌。
　　从下车时他扶住我的手后，一路上山都没有松开。他一身黑衣，我方才也将披风搭上，一黑一粉很是协调。天青寺香火旺盛，京都本地人都赶在九月初过来上香，到这时间过来的都是偏远地方，也因此没有人见过天子真容。
　　兄长拉着我上山，路上已经引来许多人侧目。
　　“哎呀，真是好久没见到这样般配的公子小姐了！”
　　路过一老者随口一句更是吸引更多的人看过来，众人的视线只让我觉得火辣辣的，别过头躲在他的胳膊后面，偷瞄才发现他竟然对着路人点头示好。
　　到寺里，他难得没有直接去找住持师父，而是去请了两炷香，在点香台点燃后递一炷给我。
　　拜过之后他依旧要去找住持说上两句，我有些不想，就在外头等他。天青寺毕竟是求姻缘的，善男信女自然不在少数，两人携手过来写一个同心牌，上头挂着红绳，再挂到宝殿外的姻缘树上。
　　天青寺的姻缘树是香樟，一年四季长青，倒是和这寺名相得益彰。
　　我早前也来这里和另一男子求过姻缘，如今又不得不再来一次。还希望菩萨知我心中所想，莫要怪罪！
　　“在想什么？”兄长从身后抱住我，凑近我耳边小声问着。
　　因着我这几日对他的亲近都不拒绝，虽然有时说话不得他心，但他过不多久就会忘记，然后就这样轻拥着在我耳边低语。
　　我说不上来心里的情绪，就好像没有情绪，觉得手心有点疼，才发觉刚才用的力道大了些。
　　“没什么。”
　　他的呼吸从耳后传来，我猜到他正抬头看眼前这棵姻缘树。
　　“你与苏澈来过？”他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还有些失落在里面。
　　我抬头，看见上头悬着的姻缘牌，是上次我与苏澈过来挂的。
　　千山暮雪，生死相许。落款，尘澈。
　　我不说话，他抱着我的手臂忽然收紧，薄唇轻轻吻过脸颊，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往山下走。
　　“回去吧。”
　　我也顺从地点头。察觉到他的心情比上来时要差许多，不用说也知道是看到我和苏澈那种姻缘牌的原因。
　　怎么办呢？我现在除了他，再没有可以仰仗的人了。
　　我微微用力抓紧他的手掌，然后停在下山的石阶上。我知道，这时候的阳光正好从身侧的树林射过来，他回头必定看不太清我的面容。
　　“哥，天青寺求来的姻缘真的能幸福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屈无奈，而又带着一丝期盼。
　　“倾言~”他站在我前面一节阶梯上，伸手将我揽入怀里，“可以的。”
　　“哥……”
　　“你要相信我。”
　　他轻轻松开手，眼睛里闪闪发亮，忽然伸手在我脸上轻擦着。
　　我竟然还落泪了？
　　“傻瓜！”他的语气里藏着心疼，小心捧着我的脸，眼神忽然就迷离，薄唇也凑过来。
　　我先是微微闭上眼，在他快要碰到时轻轻推开。他有些不解，皱眉望着我。
　　“好多人呢！”说完，就害羞着躲到他怀里。
　　“哪里有好多人？”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我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环顾四周才发现真的没什么人。一抬头就看见他嘴角噙着笑，又要侧头过来。
　　当下心里就失了一拍，推开他的怀抱，自己小步跳着往山下去。接着就听到他的笑声，以及追来的脚步。
　　他走得比我快，一会就追上，从身后牵住我的手，我略微抬头看过他，嘴角挂着抹不去的笑意，我也甜甜地回他一个。
　　害羞着低头，笑意也敛了许多。心里还是诸多自嘲，竟有一日，我要这样，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