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难宁》涉水而来

1、第 1 章

　　她睁开了双眼，身旁的床上果然没有人，伸手探去，被子还有余热。最近一阵子，子时时分她的丈夫总是不见踪影，要不是一日半夜起身如厕，她还发现不了！华芙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连忙扯了一旁的外衫披上，套上了鞋子，悄然打开了房门。
　　华芙远远地便看见了她的丈夫矗立在芙蕖池的庭院中，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恼怒一时冲上了心中，也顾不得天色阴沉，急忙追去，到了芙蕖池旁。
　　忽觉有些诡异，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脚步声，他们居住的流云阁离芙蕖池分明不远，只要仔细听，便能辨别出脚步声。她惊恐地转头望去，昏暗压满了周围，全无人影、静寂无声，值夜的丫头婆子呢？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不对，她望向她的丈夫，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的长衫和衣袖一直都在飘动着，可是周围分明没有风声。华芙后退了半步，又咬牙提起裙摆跑向了亭子。
　　她刚要靠近她的丈夫时，一下子什么都不见了。
　　周围一片漆黑，大风刮着，她只得拢紧了外衫。雾气浓重，只看得前方有一座长廊，心中有一种声音直催着她走去，仿佛只要过去了一切便会水落石出。她忽略了心中的恐惧，似魔怔了一般走了过去。
　　一到长廊，雾气便消散了，华芙听见了一个女子笑着说:“书生，你可真有趣，以后你要常来陪我呀。我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婴宁，婴宁，婴宁，呵呵呵……”其间还伴着男子的笑声，那声音是畅快的、极具欢喜的，她从未见过她的丈夫发出过这样的笑声。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用颤巍巍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另一只手的手心已经掐出了血，这个声音！婴宁已经死了，死了！不会是她的。突然间，那个女子转头看着她，赫然是婴宁的模样。心中突的一块大石压着，她想往来的方向跑去，还没来得及便被掐住了脖子。
　　这个婴宁一副阴森森的样子，完全不像之前她认识的那个婴宁，婴宁总是笑着，没有一点下人样子，连她这个小姐都没有婴宁这样开怀过。
　　华生是她指腹为婚的夫婿，而婴宁只不过是一个通房，看着华生和婴宁亲密无间却对自己冷漠无言的样子，嫉妒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怎么除掉婴宁呢？想到这儿，华芙脸上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她掩饰得很好，平日里她把婴宁当做亲妹妹似的，妹妹长，妹妹短，还亲口许诺婴宁妾侍的位子。谁人不赞她一个宽容大度？华生亦是如此。后来呢？华芙安排一个丫鬟陷害婴宁偷了她的东西，华芙作为一个疼爱婴宁的姐姐自然不信，但作为夫人必须要主持公道呀 在婴宁的房间一搜，证据齐全了。
　　可无论如何，她华芙都要作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想尽办法为婴宁开脱，结果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婴宁平时就手脚不干净。最后半夜的时候，她把婴宁约到了芙蕖池，然后趁婴宁不注意一把将婴宁推进了池子里。捏好了说辞，道是婴宁以死证清白。多么完美的结果呀！
　　没了婴宁后，她的日子过得很好，与夫君纵不是举案齐眉却也是互相敬重。只不过总会从睡梦中惊醒，这时候，心中总有一种倦怠感。
　　这下，终于一切可以了结了，婴宁，她回来了。
　　华生发现华芙被婴宁掐住了脖子，冲了过去，想扯下婴宁的手，却被婴宁一甩手重重的摔在了一旁。他看着华芙的身子被婴宁提得越来越高，华芙的脸色也由通红变为惨白，生机一点一点流失。从前的婴宁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善良、宽容，不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他又爬了起来，大声道:“婴宁，婴宁！你住手！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你不是恶鬼呀！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婴宁毫无反应。华生继续说道:“我和她有孩子呀。”
　　婴宁听了这话，眼带迷茫，如刚出生的小鹿般懵懂，“孩子是何物？”
　　华生心急，眼看华芙生机将断，脱口而出:“孩子便是我的延续，是我与你手中掐着的这个女子的延续！”
　　婴宁眼神蓦地阴森了起来，手掐得更用力了，一下子甩开了华芙的身子。可是华芙却是轻轻坠落在地，仿佛有什么在托着她似的。华生跑过去抱住了华芙的身子，伸手探了华芙的鼻息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婴宁心中尚有良知，她始终不是恶鬼，没有下死手。他望向婴宁的方向，却早已没有了身影，顿时惊恐万分，放下华芙，站起身来四处大声呼叫:“婴宁！婴宁！婴宁！你去哪儿了？婴宁，你回来呀！”
　　一阵幽怨的声音传来，“书生，我不再见你了。”
　　其后，任华生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回应了。他失魂落魄的带着华芙回到流云阁，吩咐了下人照顾她，便又回了那个地方。纵使婴宁没有出现，但是她在，就好。她的身旁，余生他一直都在。
　　华芙醒后，一把摸住了自己的脖子，心中有一种庆幸感，死后余生的感觉总让人格外珍惜生命，一种后怕感霎时出现，同时还有一种快感，华生终究还是站在了她这边。她欣喜的问床前的丫鬟:“老爷呢？他怎么不在？”“老爷昨晚吩咐奴婢照顾夫人，便去了芙蕖池那边的亭子静坐，不让人去打扰他。”
　　欢喜还没多久，却又来了怒气。她凭借着之前华生维护她这件事涌起的爱意小心翼翼的走去芙蕖池，微风吹拂，传来了下人们的走动声。她握紧了双手，紧绷着身体，迈进了亭子，可是周遭并没有发生变化，还是之前的亭子，双手一下子放松了。盯紧周围，天色明亮，忽然便察觉到只有子时才能进入到那个阴森之地。身子终于彻底放松起来，她拉住华生，却始终拉不动，她压低了声音说:“华生，我们快走，免得女鬼又出现了。”华生却没有反应。
　　她望向华生，一副丧失了心魄的样子让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放开了双手。她有些许愤怒，为什么总是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又有种无力，无力和这个她从小便爱慕着的男子继续相处，终于，她平静了下来，她对华生说:“她不是以前的婴宁了，她现在是鬼，是会害人的鬼！人鬼殊途呀！就冲着你是我孩儿的父亲，我也不会放任你被她害死。”
　　华生听了这话终于有了反应，华芙只见他无悲无喜的说道:“人又如何？鬼又如何？人若是心生恶意，比鬼更让人害怕。我遇见她时她已忘记了生前的一切。”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华芙，你就放过我吧。我和她终于可以重来了。”
　　“你疯了，华生。”她歇斯底里地吼道，随即神情落寞地离开了芙蕖池。
　　她回到厅堂，对丫鬟说:“你去请个道士回来，找个名声好点的。”丫鬟想着夫人平日里总是对道士轻蔑得很，认为他们就是耍些鬼把戏骗傻子的，最是忌讳下人们谈论这些事，谁敢信道士就要被撵出府，在城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夫人居然要当她口中的傻子，不由脸上有了迟疑。华芙暴怒了起来，“让你去，你干什么呢！不想干了？”丫鬟连忙跪地求饶，准备去寻，又被华芙阻止了。“算了，你带路，本夫人亲自去请。”
　　华芙被丫鬟带到了城里最有名的瞎眼道士那里，看着“知天文地理，明祸福兴衰”的摊子，不由露出了轻蔑的神情，心中埋汰自己糊涂，起了离开的念头。却见瞎眼道士捋了一把胡子，他说:“天道，从来由不得人信不信，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华芙觉得有点儿意思，且跟这人会上一会，“本夫人从来不信天道，信的唯有自己！”要是信什么所谓的天道，那她的日子岂会快活？
　　“夫人若是不信，怎会来此？天道有常，注定了那两个人相遇了便会死生难宁。”瞎眼道士意味深长的说道。
　　华芙半信半疑道:“那道长，我如何处事是好？”
　　“成全便是解脱，那便助他们跨越生死之坎！”古怪的笑容出现在了瞎眼道士的脸上。“置之死地而后生，子嗣尚在矣。”
　　华芙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颤抖着伸手接过了道士手中的东西。
　　丫鬟听着这话，稀里糊涂的，但还是为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而心里发慌。一抬头便发现夫人死死盯着她说:“一个丫鬟，若是做了背叛她的主人的事，死了也就死了。”丫鬟扑腾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道:“谢夫人饶命，谢夫人饶命！”
　　华芙和丫鬟转身离开了良久，瞎眼道士突然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怎么的袋中的砒霜不见了，低头叹了一声，那可是钱呀。天色将近昏暗，他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他活着，他们不能在一起，他死了，他们就能在一起了。”说完之后，道士只觉得十分怪异，打了个激灵草草收拾便离开了。
　　回到府中，华芙一点一点地把手中的毒药添进了酒菜里，送去了华生那里。华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她猜想她的神情是很镇定的，毕竟连她的手都不再抖了。华芙就这样凝视着华生吃下酒菜，心里全然无感，好似悲喜已经被剥离了。
　　轰然间倒下了一个身影，这毒发作得很快，由不得人反应便会死去。华芙行事周全，又有嫡子，府中俨然已是她的天下，她，终于不用再被那个男人作践了。
　　一个黑色身影静静望着这里，好似早已伫立万年。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开口道:“天命无缘，你为何插手？”他并未开口，心中却是嗤笑，天命这种东西，最是悬乎，比不得人心可贵。不过是书生自己选择了死亡，他推动了一把，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来源于我做过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