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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不知名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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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的性格不搞事是不可能的。
他大概是马上反应过来对面这人极有可能是个小学生,抑或是个情商不足的家伙,很好玩就对了。总之,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开始逗弄起对方来。
“我就是之前和你聊天的那个人呀。”他揣摩着曲谨怀的口吻,模仿得倒有几分像,“刚刚只是我心烦了,口气重了些。”
相隔时间只是一分钟,对方就立即斩钉截铁地回复:“不是。”
“不是同一个。”
饶是江秋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劝他相信,这人还是坚定地认为是江秋不知为何窜出来,并锲而不舍地要求他下线。直到最后江秋都厌烦了,懒得再理会,他还会零星发几条消息过来,认真控诉。
怪人一个。
最后一条消息是今天凌晨的,“用户42538”像是发累了,有些疏懒,又有些倦怠地发来一句话。
“你不会把号卖给那个人了吧。”
“你说经营微博很累,是不是这次就不经营了,以后都不再发meko的照片了啊。”
字里行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疲倦,如一滴墨落进水,扩散到寡淡的色泽。
小朋友在自我幻想里脑补了一出戏,在结尾里,没有谴责他,却像在叹息着后悔别的事。
“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再见。”
心脏猛地一下跳漏了半拍,曲谨怀手指一错,险些将页面滑到了一边。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指尖划拉着滑回聊天界面,盯着对方的头像发起呆。灰底上勾出个人形轮廓,默认头像也泄露不出任何的信息。
他分明没有义务告诉这个莫须有的网友什么,心头却莫名生出一股倾诉的欲望。
“Hi。”
“我还是原主,之前和你聊天的那个人。这个账户是之前和好朋友一起经营的,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忙,就把meko送到我朋友家了。”
“没有被盗号,也没有消失,我一直在。谢谢关心。”
那几句如跌落进深渊的石子,他并不祈求一个回音,只是单纯地想和对方说一些什么。
在这个静默的夜晚里,碰到一个同时逡巡在网络世界外的灵魂,就像悬浮在深海之上,俯身就恰好捞上一只荧光水母。
可对方的回答及时又迅速。
“好,明白了。”
似乎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压在了床头,阖眸睡下了。
窗外雨声噼里啪啦着纠缠不休,心尖压抑下的好奇一浪高过一浪,少年头枕在柔软的棉套上,眼只闭了半分钟不到就立刻翻过身,注视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
曲谨怀想了想,认认真真打下一排字。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人的。”他问,带着点滑稽的严肃口吻,“微博上的粉丝都觉得那就是我呀,就你锲而不舍地觉着不对。”
对面短暂地静默了一会儿,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
“感觉。”
他像生怕曲谨怀不明白似的,又张罗着详尽地标出一大段话。
“发微博的时候客户端也变了,口气也变得很不一样。平时也不会回复评论的人一口气把所有评论都回复了,也头一次没带猫出镜,只顾着给自个儿拍了。”
“就是感觉很奇怪,不像你,不喜欢。”
粗略又任性的判断方法,还真让他猜对了。
曲谨怀嘴角轻轻地翘动了一下,翻身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枕边,笑意如飞鸟掠过湖面的水纹,从眼尾一圈圈柔和地荡漾开。
“真聪明。”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眼角在黑暗里无声地弯起来,又附上一句由衷的夸,“好厉害呀你。”
近似于调侃的两三句言语,却忽地让对面沉默下来,接着,又倏地蹦出一句话。
“别把我当小孩子哄。”
他语气不善,冷硬得有些不近人情,全然都不像之前那个话多得都能溢出屏幕的小朋友了。
曲谨怀着实被那一句话实打实地噎愣了一下,指尖忽地在键盘上停下,又轻快地打出几个字。
“心情不好啊小朋友。”他终于有些明白江秋先前为什么这么爱逗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外露的情绪,简直像只插着腰气鼓鼓的小熊。少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在宽大的床上翻来滚去,心情很愉悦地续上一句,“作业没做完吗还是什么,熬到这么晚明天可起不了床。”
“我不是小孩!”这一句回得哪一句都快,口气急躁得都近乎蛮横了,“信不信线下我年龄都要比你大七八岁了!”
“不信啊。”曲谨怀坦然回复道,“这个年龄段的人还不懂怎么玩微博吗?”
“用户52438:……”
对面的人强忍着的火气大概是压了又起,起了又压,半晌才慢腾腾地冒出几个字。
“我和你讲哦。”他说,带了点无声的警告,“我今天心情很不好,要是再这么说我,我就取关你。”
好无力的威胁。
曲谨怀在床上忍笑到快内伤,整个人蜷成一小团松果,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还不敢笑出声来。
现在已是凌晨一点多,厢房的隔音效果不好,依稀还能听见隔壁羊口先生抽烟斗时闷闷的咳嗽和沉重的走步声。主演依次睡在错落的房间里,弄出了声响吵醒别人就不好了。
密不透风的被窝如一间四面紧闭的屋子,少年埋在其中好久,全身都泛起细密的燥热,索性蹬开了被子,半截玉白的小腿明晃晃地翘在外边。
“为什么心情不好?”他问,口吻熟稔如久识的友人,带一点稚拙的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对啊。”
页面上闪烁着迸出一行字,接着又紧跟着窜出一句。
“见了一个我不太喜欢却很喜欢我的长辈,很烦。”
他像不太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话头草草调转到了另一边:“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不需要继续忙么?”
心头像猛地被砸上了一团湿泞的棉花,顿时浸上了不阴不晴的情绪。
“要啊。”嘴角有些怏怏地向下撇,少年垂头不声不响地打字,“明天可忙了,还要跟着前辈们乱跑讨教。”
那人不温不火地嗔怪一句:“那还不快点睡觉。”
“可是我好想和你聊天。”
一句话飞快地出现在对话框里,又迅速地摁在回车键悉数删去。
他意识到并不是这个“用户52438”有多出挑多吸引,只是因为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压抑的夜晚里出现,成为这场景里唯一一个熟稔的点,让他相处起来有一种缓慢如水流过的舒适。
“知道了。”曲谨怀在心底里对着网线外的那个人悄悄地说,“我马上就睡。”
手机屏幕重归一片暗淡,他把它搁到了枕边,棉质的枕面被体温捂得温热一片。曲谨怀侧过脸蹭了蹭,嗅到一股让人心安的皂角浸泡开的味道。
心头空落落的一片,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追寻本心地又开了微博,切到了那个聊天界面。
“就这一次。”曲谨怀心想,“反正他也不可能认识我。”
刻着小麦克风的按钮被一键按下,莹绿的色泽瞬间灌上图标。他凑到了听筒旁,鼻息声合着嗓音柔柔地扑上。
“晚安啊。”他言语里渗露出的笑意浓重,“匿名先生。”
我的不知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