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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初入琅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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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江南还略带着阴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柳树也才刚冒出新芽,远远看去仍是光秃秃的一片。隐在柳树林后的是江南肖家的老宅。肖家因着祖传的蚕丝生意在江南一带算得上有头有脸,虽然由于家业的扩大已在全国各地置产,但根深蒂固的江南儒商传统依旧让肖家保留着象征着祖宗基业的江南老宅。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屋外下着毛毛的细雨,典型的江南初春的清晨,空气中透着冷冽的气息。肖家老宅各处的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琅厢内一个老妇人缩着身子拉开了房门,把隔夜水从一点点的门缝里往外倒,倒完又立马关上了门,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自己的小屋,边走边不停地捧着双手哈着热气。
  “田婶,早啊”路边不时有丫头、小仆向老妇人打着招呼。此时田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走进了琅厢的主屋。琅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洁白、华美,白色的墙没有一点瑕疵,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竟像是闪着白光似的。这个院子正是肖家的三少爷肖越涵的住处。而田婶正是要赶着去伺候这个小少爷。
  “小少爷醒了么?”轻轻掩上门,田婶压低声音向丫环依儿询问道。
  “没醒呢,昨夜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闹到半夜才睡呢。”依儿正在准备小少爷起床后要用的洗漱用具,轻声说完后又探头看了一下仍在睡梦中的肖越涵。
  “就是啊,哭着喊娘呢。老爷也太狠心了,夫人都去了快1个月了,老爷就头天回来过一次,丧事也是管家在安排。也难怪小少爷每次看见老爷都恨成那样呢……”一旁的丫环翠儿接过依儿手上的面盆,凑过去跟田婶说道。
  “嘘!当心吵醒了他。别乱嚼舌根,这些事怎么是我们能说的。”依儿边望向床上的肖越涵边责怪道。
  “我也是替夫人和小少爷不值啊,自从有了个三姨娘,就没见老爷进过这个琅厢。当初大太太在的时候,老爷即使纳了咱们夫人,还不是三不五十地到大太太那儿去?可从来没有因为咱们夫人冷落过大太太的。可如今,大太太去了,咱们夫人好不容易扶正了,又来了三姨娘,这倒好,老爷索性就不来了,就连咱们夫人去了老爷也不来看一下,这叫什么事啊。”翠儿没理会依儿,依旧轻声说道。
  “唉,这些个事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只可怜了咱们这个小少爷,才几岁啊,看到老爷的时候那眼神真真像个大人似的,那恨啊,我看了都心疼。”田婶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帮肖越涵掖了掖被子,轻轻地抚开了他略遮住眼睛的发丝。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小小的时候就很顽皮了,直率又顽固,喜欢的人他会整天粘着不放,到哪都跟着,不喜欢的人他会捣蛋使坏,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夫人还在的时候,他在母亲的跟前撒娇,即使父亲对他来说只是个称呼,如今夫人走了,他没有地方撒娇了,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能那么任性地大哭吧。
  肖越涵在梦中见到了母亲,温柔的母亲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眼神中似乎想诉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而肖越涵安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肖越涵想要是这不是梦该有多好,可梦总是要醒的。母亲放开了他,渐渐走远了,肖越涵使劲地追着她跑,就是赶不上母亲看似缓慢的步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抓住她的衣角,肖越涵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无论依儿和翠儿如何安抚都停不下来,等到哭不动了,肖越涵才又渐渐睡去。
  过了几日,肖家老爷肖允宁回到了江南老宅,带着他最宠爱的三姨娘和刚满岁的小儿子——肖家四少爷肖越熙。
  对于肖越涵来说,即使再恨父亲对母亲和自己的冷淡,在母亲刚过世的现在,父亲的归来也无疑是让他欢欣的。于是别别扭扭地被田婶带到了父亲和三姨娘住的紫竹水榭,肖越涵正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冷不防地被田婶轻轻往里一推,一个踉跄跨过了门槛。他看见他严肃的父亲正在逗弄着抱在怀里的小儿子,脸上满是慈祥和快乐,站在一旁的三姨娘散发着一种温柔,肖越涵突然觉得那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
  “哦,越涵,你来啦。”肖父看见肖越涵呆站在门边,便把怀中的肖越熙交给三姨娘,招手让肖越涵过去。不料肖越涵却突然转身狂奔而去,留下的人一头雾水。
  肖越涵跑了,他知道自己是逃走了,从那个看似温情脉脉却又不属于他的地方逃走了。肖越涵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应该是勇敢的、无畏的,至少母亲临走前一直是这么鼓励他的,但是他没有办法不逃,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他才10岁,还是个孩子而已。
  在跑回廊厢的路上,肖越涵一时悲从中来,一直的坚强终于被那个画面打破了,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不住地流着。怕被下人们看见,肖越涵躲在紫竹林里的假山后面不住抽泣着。蹲到脚都麻了,肖越涵才擦了擦眼泪,扶着假山站了起来,突然一个脚软往下一摔,此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撑住了他,肖越涵抬头一看,一个他不认识的少年抓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小心点,你蹲了那么久脚肯定麻了,站一会儿再走吧。”少年让肖越涵靠在石头上,便放开了手。
  “......你都看见了?”肖越涵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伸手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留下的泪痕,深怕留下一点证据。
  “我刚来就看见你差点摔倒。”少年微笑着看着肖越涵。但无论是他的微笑还是这个破绽百出的谎言都让肖越涵觉得那么的温暖,顿时在他小小的内心埋下了深深的影子。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肖越涵还是能体会到当时仿佛被救赎般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