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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乡无故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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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推开木门,站定,向四处望了望。除几声鸡鸣外,村落依旧如昨日那般寂静。清风卷着尘土草叶,在阳光下飞舞。
他偏头看了看右边的巷口和空旷的稻田,眨了眨被灰尘有些迷了的眼,左手胡乱地抹了一把,往外迈出了一小步。略加思索,他轻掩上门,瞟向门对面的红砖,捧了两块。他折回门口,在墙上用砖画了一个红圈,里面写上了一个“起”。
成排的榕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这些日子,他寻遍了整个村落。但那犬吠和鸡鸣仿佛只是背景音,仿佛就在耳边,却如何都寻不到那声的主人们。村民在离开时似乎带走了所有的存粮。整个村子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壳子。
鬼境一般。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却弥漫着一股耸人的诡异。
恐惧。饥饿。伤痛。他有些无力地蹲坐在地上。绝望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不,要冷静。绝不能躺在此处等死。
他深呼吸,站起身来。
张越寻了一根结实的树枝,沿着来时的反方向,撑着身体往村子深处走去。步履蹒跚不知几时,汗水已从额头滑落小腿。他咬着牙辨了辨眼前的泥石路,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又留下了一个朱红色的“拾伍”。
日头已高高挂起,透过树叶洒向林间。张越这才想起,自己已几天几夜未进食了。饥饿、疼痛与茫然使张越无所适从。
奔波将近一日,却是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徒劳地转悠。前方的旅途不知是长是短,是吉是凶。他望了望前方,亦回头望了望后方。
寂静。绿叶在作响。夹杂着潺潺流水的汩汩声。
孤独而火辣的阳光。白茫茫一片的光景。
张越勾起一抹笑。或许是冷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伤体和干瘪的包袱。然后猛地将那包袱和拐杖扔得老远。
他大口喘着气,一边喘一边笑,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
过了很久,张越笑得有些累了。然后恍惚间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他的记忆里,一把执着匕首的手缓缓靠近他,仿佛某种神秘而庄严的仪式。那是在两年前?三年前?还是在昨天呢?他记不清了。
那画面竟也有些模糊起来。他蹲下来想要好好回忆一下。只是脑子里的那把匕首瞬间被礁石边的海水冲散了。
睁开眼。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只是这景致却同样和那把匕首一样使他压抑而紧张。继而那眼前的景也同那回忆一样模糊了,和阳光一起融成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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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雨声把张越从白光里唤醒的。
昏暗的天色和冰凉的雨点笼罩着这片小林。寒冷已麻痹了他的伤痛。他艰难地从烂泥地里爬了起来。
他趁着闪电的光亮,四处摸索着自己的包袱。暴雨倾盆而下,雷鸣不断。他呼吸有些急促,求生的渴望就像蚂蚁一样蔓延他的全身。
拄着拐杖,他几步一喘地往前走,尽管饥饿、口渴和风寒已使他头晕眼花,甚至恶心难受。他几次想阖上眼帘。
前路就像几万里般漫长。双腿仿佛不再受自己的支配,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前移动。周身的画面是一颗颗被闪电照的惨白的大树。像疾风般略过。
这期间他感觉自己跌倒过几次。可能腿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吧。那残肢,反正早已了无知觉了。偶有荆棘刺入血肉,只是冷雨已让他麻木了。
张越只是觉得,自己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流血过多而死总比饿死不那么让人好笑。
眼前黑了黑、白了白又亮了亮。
他想,或许这就是一个垂死之人的状态吧。
昏昏沉沉间,他仿佛从枝丫间看到了什么屋子。仿佛走出了树林。那屋子还亮着光。他凭着已不大清晰的意志,思索着,自己是否已在阴阳的交界。
那屋子大概是地府的入口吧?那样的气派。
血自袖口,顺着指缝和掌纹间,徐徐落下,染上了青石地砖。粘腻温热的液体兑着雨水沾湿了冰凉的金属门环。
即将力竭的青年在魂归天地的关头已无对牛首马面行礼的心气。于是那门被他右手的硬木撞开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被奄奄一息的他推开的。
只见大院落和开着门的明亮厅堂。院落里有一颗高大的树,不知是何姓名。厅堂的昏黄烛光映着院落。他清晰地看见,那树上的花纷纷落下。
雨虽喧嚣着,那落花雨却是分外的美。
他惊喜地笑了起来。迈着虚无般的步伐向那烛光处前进。
一道闪电将天撕裂成了两半。
那蹒跚身影终于倒在了大树旁。
闷雷响彻天际,震动了整座恢弘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