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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楼·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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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芮带着一身不知道哪儿蹭的灰,脸上身上露出的地方还让树杈子挂了几道彩,不可谓不狼狈的扒着窗子,保持着一个想翻窗而入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双圆眼在屋里扫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能合适安放的地方,只能挂在窗户上,冲魏青時真诚又尴尬的笑了笑。
心里则狂喊着乱葬岗旁边的破庙怎么还有人住啊??还装修的有鼻子有眼的,是有钱没地方烧了吗??
魏青時举着烟杆也是懵了一下,没想过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碰见人,还是这么尴尬的时候。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让烟赌死。
他心底骂了一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冲林芮点了点头。
然后在林芮把腿缩回去,准备转身逃跑的时候,抬手就把人从窗子上捉了下来。
开玩笑,这样子肯定不能让人跑了。
魏青時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着,眼神却凶狠的仿佛要把林芮毁尸灭迹。
他这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一个黄毛丫头嘴里!
“好汉饶命!”
林芮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真情实感,恨不得当场给魏青時一个滑跪,求他放自己一马。
可惜不行。
她现在被魏青時像拎鸡崽子一样拎着,虽然以前也没少被她师父这么拎,但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拎着还是很羞耻的。
林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啜泣。
倒霉,真的太倒霉了。
林芮的眼前一片朦胧,不知道是因为哭的还是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她愣了几秒,转而抬手在眼前晃了晃——还是看不清。
完蛋了。
林芮心想。
被下咒了。
她捂住脸哭出声来:“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想看到什么?”
魏青時挑眉,看着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对她的态度有些头疼,总觉得自己是被当成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怪了。
叹了口气将她安顿在角落,自己则滑着轮椅退到了屏风后,准备亲自穿衣物。
小姑娘身上的盲眼咒是他下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那厢林芮缩在角落装鹌鹑,失去视觉之后,她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
她听见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又联想起自己失明之前好像是看见这人坐在轮椅上,估计腿脚不太方便。
林芮在墙角摸摸索索,想起自己被拎进来后没看见魏青時关窗户,于是站起来走了两步判断方位,决定好逃跑路线后,摸着墙一步步朝目标移动。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魏青時穿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林芮感觉自己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听墙角都没这么紧张过。
“眼瞅”着自己已经摸到窗户边了,林芮大喜过望,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着,腿都要抬起来了。
只听“哐”的一声——窗户自己和上了。
林芮:“……”
要不是她动作快,现在就要给自己的双手办葬礼了。
魏青時则是在屏风后懒洋洋的来了一句:“关个窗户,没吓到你吧?”
语气慵懒散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林芮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我就是想夹你手,看不出来吗?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林芮绷着脸,一闭眼,落下两滴泪来——这人心真黑,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她视死如归:“求求你放我走吧,我真的是误入……”
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毕竟魏青時看起来就一副我很牛我不好惹,我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的大妖模样。
“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走哪去?”
魏青時一边跟衣服做斗争,一边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关爱失足少女不走夜路从我做起。
把脑子里冒出的二十四真言打了出去,他觉着自己真的要变成神经病了。
林芮听完却更惊恐了,她觉得魏青時的意思是这一片都是我的地盘,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呜咽道:“我错了呜呜,我真的不好吃……”
她身上的符纸早在逃命的时候就用完了,桃木剑还落在了窗户外头。
林芮觉得自己现在不仅是入狼口的小鸡仔,还是只脱了毛过了水的白斩鸡。
就等着魏青時收拾收拾上桌享用了。
魏青時听这动静都给整笑了,穿戴整齐后从屏风后出来,先把林芮身上的咒给解了,又摆出和善的笑容问她:“我看起来像吃人的样子?”
林芮从指头缝偷偷看他。
天龙已经乖乖的藏回了衣服里,魏青时身着藏青色云锦长袍,腰上束着玄色腰封,衬得他腰背笔直。
魏青时的长相倒是不辜负他的身材,五官深邃,眸若繁星,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睫毛纤长却不浓密,只浅浅的在眼睛上留下一个阴影,右边的眉毛在尾部让人斩断,落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带着些肃杀之气。
唇型饱满,嘴角勾起,带出了两个不大的梨涡,笑起来眉眼弯弯,将浑身的气势都掩了去,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邻家大哥的亲切感。
林芮都看懵了一瞬,紧接着一咬舌间清醒过来。
果然不是人,长得就是个妖精样,魂都要给她勾走了。
聆悦山仙师在上,她聆悦小霸王今天坑真的要栽在这了,呜呜。
林芮心里演了一出大戏,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魏青時觉得再让她这么脑补下去,自己估计要究极进化了。
凑近了把人扶了起来,林芮浑身僵的像个木头样,任由魏青时给她拍了浑身的土。
魏青時上下打量,瞧她身上终于干净了些,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这儿?”
这小姑娘像是在哪个泥坑里打过滚似的,穿的又朴素,瞧着应该不是大户孩子,没人管着,不然这大晚上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一个人怎么放心。
魏青時的一颗埋了许久的慈父心蠢蠢欲动。
这么小的孩子就该睡着暖和的被窝,醒了能喝上热茶,一日三餐不用愁,在长辈怀里撒娇撒痴,最大的烦心事是没吃到想要的零嘴儿。
不该出来闯荡江湖。
魏青時看着林芮耳廓的伤痕,觉得刺的眼睛疼。
想当年他的军队里也有这般大的孩子,甚至比这更小的都有。
那时他还没见过和平盛世,对这种事虽是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
看到他们眼中充斥着对失去家园和家人的不甘和仇恨,魏青時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是在火上烤着,万般不愿也不能表现,只能冷着脸把人放到后方,在战争中尽量保全他们。
因为他不能拒绝,他没理由更没权利去拒绝。
他们失去的家园是因为他保护不周,他们失去亲人是因为他能力不足。
李之可以牺牲百姓保全皇权,他不能。
满朝文武可以装聋作哑粉饰太平,他不能。
朝廷不指派他便自己去,没有军队指挥他便自己招。
就算背上个乱臣贼子谋逆造反的名头他也认了,可要是有人说大周的血性没了……
他不认,他身后的将士也不认。
想起前尘往事,魏青時的眸子闪了闪。
几百年过去,不知现在人间局势如何,不知战争是否停止,更不知曾跟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葬在何方。
魏青時觉得自己太懦弱了,这些东西他之前都没想过,因为他不敢。
林芮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偷瞄魏青時,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师父交代过她不要和阴物交心,魏青時看着又不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可是魏青時的难过真的太明显了,明显到让林芮装感觉不到都不行。
林芮突然产生了负罪感,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理人才让魏青時伤心的。
她咬了咬牙,小声道:“你是妖怪吗?”
魏青時被她从回忆中唤了回来,愣了一下,转而失笑,不知这小丫头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竟然问的这么直白。
他故意转了转轮椅,起了逗弄的心思,将自己的双腿呈给她看,道:“我要是妖怪,怎么可能坐轮椅?”
林芮看着那双安置在轮椅上的腿有些挣扎,魏青時则继续添柴加火,故作神伤道:“我只是个在山林中苟且偷生的废物罢了。 ”
说完还叹了口气,别过脸,将手挡在眼前,好似在遮掩泪水。
实则是透过指缝,用余光瞟着林芮,观察她的反应。
林芮看着魏青時那副美人落泪图,瞬间自责的把这人给自己下过咒的事都忘了。一张脸满是戳了别人痛处的无措,手脚都慌乱的不知道放在哪了,耳朵通红,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叫林芮。”
对不起师父,他太好看了我没防住。
魏青時则勾了勾嘴角,小孩子果然单纯好骗,不论怎样心里都藏着一分天真。
他转过头拖着声音道:“林芮啊……”
林芮从鼻腔里憋了一声嗯,魏青時像是没听到一般又喊了一遍:“林芮小丫头?”
“是我!”
林芮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有些没好气道。
这人怎么回事,喊个名字像是在叫魂。
魏青時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不能再逗了,小丫头像个河豚似的,一戳就炸。
“这么晚了,外头不安全,”魏青時恢复正经,弹了弹手腕上戴着的一颗琉璃珠,“你身上还有伤,就现在我这歇下吧。”
林芮想着自己过来时看见的场景,满脸狐疑:“可是这不就一间房吗?”
魏青時看着她也一脸疑惑:“谁跟你说的一间房?”
“可是,不是……”林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骂了一句,“操,障眼法啊??”
反应过来自己骂人了赶紧解释:“我不是骂你,我……不是你不是说你不是妖怪吗??”
魏青時憋着笑往门口走:“嗯,我确实不是妖怪。”
“那就好那就好。”
林芮拍着胸口跟在他身后。
“可是,”魏青時转过身,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也没说过我是人啊。”
林芮:“……”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白楼·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