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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   如果一个人记着五,六年还忘不掉,那么,就干脆记一辈子,因为清楚不可能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再出现。
      我劝离了扁头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条喧嚣的街上,可周围越是热闹却显得心上的失落又重上几分,抬起头,一轮满月正如同自己那般孤单的悬挂在天幕之中,无星无云无雾,清晰而又凄凉。
      我还不想回家,并不想以如今这种受了伤了姿态回到毕家,我并不想让刘兰芝为自己担心,心里的沉重让我的步子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转而走上一条稍微僻静的小路,那里没有多少人,月光清冷的光芒照洒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拖长了身后的影子,此刻似乎只有它能陪在我了。
      脑海里回闪着刚才苏三省看着李小男的眼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淡漠的孤傲,也不再是冰冷的疏离,而是一种平静中翻涌着的波澜,让我来不及闪躲,就被无情的刺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苏三省......”我们是不是不可能了.......
      明知道不再有可能是不是就因为如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这一生,不再打听他的消息,不再渴望他的回应,也不要有任何开始的心如死灰。
      “沈小姐是叫苏某么。”
      还没回思绪中回过神来,脚下的步伐就是一顿,身体就如同被电击中一般一动不动,垂低下的头不敢轻易的抬起来,生怕这一切都只是错觉,只是来自于心底深处的幻听,可是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真实,为什么一定要存心将热泪引出才肯罢休。
      明明苏三省已经随李小男而去,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很想很想他,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机会没有任何资格去跟他说一句话。
      苏三省其实也是兜兜转转了好几条路才找到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的这个女子,远远一见,她一色的白,就如同今夜的月光,令人觉得异常的干净和舒适。
      “沈小姐?......”
      他的声音再次清楚明晰的出现在耳边,不是原来不是幻觉,微微抬起头转过去看苏三省,单单只是这样看着,我的心情就像映在花瓣上的温柔晨光,明亮起来,充满着细碎的喜悦,瞬息间心花开遍。
      这世间万事原来都是如此,得不着的,是因为不求,求也得不着,是因为妄求,一切该遇见的都会出现在不期待之时,就如同此刻在抬眸间再次撞见了爱情。
      “苏三.....苏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正随着心里的喜悦而渐渐烫热起来,这条小路的街灯并不多,昏昏黄黄的掩饰了我最原始,对他最不加以修饰的心,我看见苏三省灯光下的脸,依然清俊,却不知是被此时最动人的心绪而打扰还是因为身站在光晕下,让我看起来他的表情甚是温和。
      “只是觉得沈小姐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其实沈月欢每一次细微的举动,苏三省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不知其眸子里那如繁花一般的灿烂究竟是为何事,我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更是生起涟漪,原来他是知道的,原来他也感受到了,这世间有一个人看懂了自己,那么无论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我的身边,只是他来了,就好了。
      我抬起头,对视着苏三省,虽然他此刻并不像面对李小男那样,那么褪去一切的防备和冰冷,站在离我几步的距离,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当对方一个背影都能让自己出神的时候,那么,这一个人就已经可以轻易动摇了整颗心,更何况如今我能微微笑着,与他说上什么话,为此等待那么久也足矣。
      “......苏队长,还记得重庆的那段日子么?”
      苏三省见我提起重庆,不免将眼中的视线化为更深的探究和怀疑,眸色中本就不多的温和渐渐散去,随之的便是一层阴冷的恨意,就如同再次回到了那夜雨中归来的苏三省,让人不敢轻易的说话和呼吸,生怕在某一个不留神的时刻,就会死在面前的这个男子的手里。
      但我无论再惧怕他双眸中的杀气,心里归根到底最希望的还是听到他的回复,希望听到他说他记得,记得在重庆里热血抗敌的日子,记得在混乱战争中曾经救过一个人,救过一个叫沈月欢的女子。
      苏三省看到我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他沉默了半晌后,点点头,我眼中燃起的期许又多了几分,可接下来听到的却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些被人羞辱被人唾弃被人不得重用的日子,那些日子我一点一滴都不会忘记,重庆军统怎么对待我苏三省,我定当在以后的日子一刀一刀的奉还,以此拜谢他们对我的‘栽培’之恩!”
      他的语气冰冷得就如同他话语里的利刃,正一刀刀的刮在我的身上,心上,让我不寒而栗,我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他的心里只剩下这么浓重的仇恨?他究竟在我看不见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丝毫都记不得我,我苦笑了起来,沈月欢啊沈月欢,到底是要做到怎样的自作多情才能如此念念不忘,因为太过一厢情愿,而忘了人世无常,要留有一线余地,一线让自己能看起来还有尊严的余地。
      苏三省的忘记,只是因为不记,对我存在过的证明不在意,我又怎能再去勉强,我的心伤就让我自己收藏。
      “沈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三省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不再像刚刚那般阴狠,面容柔和了许多,却依旧透着疏离,我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去回答他,怔住在原地,低着头,或许这样的我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奇怪了吧,只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嗯?’的语气词。
      我不为所动,随后便听到了机车引擎的声响,在我身边停留了一会儿,苏三省见我依旧不为所动,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他随后便径直伸出了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扯近了他一些,霎那间,我抬起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虽然他手掌心的温度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着凉意,可是我发现,他正在试图对我勾起笑容。
      依旧是那么的牵强,或许是因为不习惯笑,所以这种笑意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好笑又是那么的难得可贵。
      苏三省,原来不止是李小男,我也可以么,我也是那个可以让你为我扬起笑意的女子么......这句话在我被他送回毕宅之后,始终都没有问出口,我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而最终模糊的身影,那一刻的我多么的痛恨自己,只因为他的一个笑容,那些残缺的,悲伤的,痛楚失望,都在那一刻被一种自欺欺人的错觉里的温暖而美好所覆盖,到最后,我还是放不下他。
      几日后,刘兰芝介绍的几名好友与我在茶楼一聚,大多都是富贵人家的姐弟,其实我的出身并不好,虽然已经住进了毕家大宅衣食无忧,可到底是与那些一出生就咬着金汤匙的小姐少爷不同,怎么都聊不到一块去,我坐在一边将茶盖微微一掀,腾腾的热气便蹿了上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现在茶水也是熏得人有些暖和了起来,一边吃茶一边听着他们不停谈笑的声音,不过过时,他们是静不下的便也散了。
      我将桌面上完全没有动过的果脯,糕点都让小二给打包了起来,满足的走下楼去,今日风虽凉,可是阳光大好,街道上来往的人甚多,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踱步走在大街上,一阵香甜的味道随风捎带在我的鼻腔中,我四处的扫了扫,在不远处的街的转角处,正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铺。
      热烘烘的,香嚅嚅的,正是我一向喜爱的,我向老板买了一些,又多讨了一个纸袋子,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正从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我遥望着想知道发生什么时候,只见几名男子叫嚷着抓小偷,而被追逐的男子惊慌失措,四处的胡乱的逃窜,完全没有不在意会不会撞到别人,只顾着没命的向前跑着。
      一个身着布衣朴实旗袍的中年女子不知在哪里走出来的,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的情况,就在下一刻就那名男子猛地撞倒在了地方,疼得让女子叫喊了几声,脸上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那名仍旧逃跑的男子叫骂着。
      “哎哟,痛死我了,你没长眼睛啊!”
      而她原本提着的一小包被黄油纸藏装着的小饼酥和花生米也洒了一地,甚至有些都被踩碎了,她看着又哎哟哎哟的叫了几声,急急忙忙的将那些还算比较完整的小饼酥捡了起来,对着就呼呼了几口气,手掌蹭了蹭衣服,觉得干净了又拍了拍那些小饼酥的表面,试图将它表面沾染到的灰尘都拂去。
      “哎呀,怎么办啊,还得赶回去招待客人的,我身上又没钱了。”
      她一边着急的说着一边抽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的找了找,却连分文都没有找到,她满脸的失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站在原地,对着那些小饼酥一个劲的说着怎么办啊怎么办。
      “如果不介意,您把这些收下吧。”
      中年女子听到身旁的一个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着温婉淡雅的鹅黄色旗袍的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半晌,我对她柔柔一笑,她这才反应过来,摆摆手说不好意思的婉拒着。
      “使不得,使不得。”
      “听您的语气似乎比我更需要它们,没关系的,您收下吧。”
      我将手中的一包包果脯,糕点递到了那女子的面前,或许是因为她见我平易近人,也或许是因为真的等着拿这些回家招待客人,便也笑着不再推脱的接下了,我一路与她走着,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将剥好壳的栗子肉放在另一个纸袋中。
      她告诉我她叫苏翠兰,刚从乡下搬到上海不久,这也是沾她弟弟的光,她说她弟弟可厉害了,在上海了当的可是个大官,手底下几十个人使唤,很是威风,我看着她满脸笑意的说着,语气里都是欣慰的自豪,也不由的跟着她笑了起来,觉得在这个乱世里,有这样的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亲情很是难能可贵,不禁有些羡慕。
      “小姐不止心善,笑起来的样子啊还真好看!”
      我原本还在听着苏翠兰说着她和她弟弟的事情,却被她中途说起的这一句,不免怔了怔,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谦虚的摇摇头,客套着,然后苏翠兰也朗声笑了笑,边走边看着我,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有没有订过婚之类的问题。
      我剥着栗子的手顿了顿,意中人么......有啊,对于那个人,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如果记忆是座方城,那么,为了他,我甘愿画地为牢,将自己困顿其中,只可惜城外人他隔着墙已经看不到我,他的眼中有了另一名女子身影的存在。
      苏翠兰看到我稍微失落的模样,心里却更是开心了,以为我定是被某个男子抛弃了,这样一来她弟弟就有机会了,苏翠兰相信自己一向看人的眼光,这么好的女孩家可不是这么容易遇到的,做姐姐的都心生喜欢,她弟弟也肯定喜欢,急急忙忙的拉着我手说。
      “哎,我告诉你,我弟弟人性格可好了,对家人照顾体贴,关怀备至,人也长得俊,既然小姐你都送我回去了,不然介绍介绍你们认识,感情这种事处着处着就有了,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弟弟是真的好啊!”
      我听着她的话被她这种简单纯朴的性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想着都没有了解过我,就说要带回家见弟弟了,还说到了感情这件事上,但我的感情很早以前就已经给了一个叫苏三省的男子了,喜欢一个人是宿命,即使注定是劫难,也在劫难逃。
      她就这么一路说着,不远的距离很快就走到苏家了,我手中的栗子也全都剥好了,便将装好新鲜完整剥好壳的栗子也一同递到了苏翠兰的面前,笑着婉拒了进府拜访的邀请。
      “不了,苏姐,您家还有客人在,我现在去不方便,这些栗子已经剥干净了,吃着也方便些,您若不嫌弃也拿去吧。”
      她看着我递到她面前的那些干干净净一颗颗饱满的热腾腾软糯糯的栗子,想着自己已经拿了果脯和糕点,如今要是再收下就更加心里过意不起了,摆着手说不需要了有那些就够了。
      一路过来,我对这个苏翠兰心里的好感比刚在茶馆里接触的富家子弟要好很多,也或许她也像刘兰芝那样只要打开话匣子就是说个没完没了的人,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与刘兰芝一样给了我一种安心又温暖的存在。
      我自然是想将能给的,能帮得上的都给予面前的这个女子。
      “苏姐,我遇见您便是一种缘分,一点小小心意也不算什么贵重的礼物,您便收下吧。”
      苏翠兰听到这里,看到我真诚的笑容,心里头对我更是愈加的喜欢,连声说了几个好,就收下了,我看着她走进门,便也随即离开了。
      苏翠兰回到苏家的时候,过来拜访的唐山海已经走了,只有苏三省一个人在家,看到苏翠兰回来,不免皱了皱眉,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到底人家是第一次拜访,只有茶水可以招呼,怎么样也是说不过去的。
      苏翠兰将手中的大包小包都放在桌面上,这才让苏三省注意到了,他记得粮饷发得不多,他虽然把全部的钱都给了苏翠兰,可那些钱并不足以买这么多东西,随后又看了看那些果脯,糕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一袋剥好的糖炒栗子上。
      这些全都不是自己让苏翠兰买的,目光有些疑惑,转过头看着她。
      “姐,你怎么有钱买这些?”
      苏翠兰倒也不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带着喜悦又神秘的口气回答苏三省。
      “我当然是没有钱买这些,不过啊,我这回倒是出门遇贵人了!”
      苏三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苏翠兰便将刚刚在街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过后才醒悟过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问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留个方式也是好的,苏三省则是在一旁,轻轻的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着那一袋栗子,久久都没有说话。
      “哎,三省啊,我遇到的何止是贵人啊,还是个仙女呢,长得像花一样,笑起来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好女孩,我都跟她说了你一路了,到时候你们见见面?”
      苏翠兰完全不顾苏三省如今的反应,喝着茶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她对这个女子是越想越喜欢了,真恨不得她能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如果真能让她这个弟弟早日成婚,给苏家添个新丁,这样苏家就后继有人了,她死去后也不愧对祖先。
      苏三省不说话,她便推了推他,想起之前那晚跟他说起,他也是闭口不答,心里更是焦急了。
      “三省啊,你若不反对,我就真带她回来见面的啦!”
      “姐,你别总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有喜欢的女子了。”
      苏翠兰原本还对苏三省的态度表示不满意,一听到他竟然开口说自己有了意中人,不免一顿,随后欢喜的笑了起来,心里头更是高兴得无法言说,难得她这个弟弟开了口,这下总算可以了却一件心事了,可......笑着笑着,心里头突然的有些失落,看着桌面上那大包小包的糕点,栗子,不免又想到了刚才的女子。
      心里虽然放不下这个好脾气又可人的女子,但终归成婚过日子这种事还是得苏三省认定的,喜欢的,才是最好的,一半愁一半喜的,好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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