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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孤岛 ...

  •   风雨如晦,浊浪滔天。
      一个巨浪拍来,船身摇晃,冯继退了一步扶住船舷,扭头去看那块巨礁。
      身旁的姜成一把擦掉脸上的海水,一身湿嗒嗒地长出一口气:“大哥,你可看够了?”
      船身一斜,声音在涛声里隐没,姜成又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大哥——你可看够了——?”
      “大哥要是……呀,哎哟——咱们找左禄换条轻便的船再来。”被猛拍在船身的巨大浪花浇个半身,又踉跄着过去扶冯继的姜成,好容易断断续续地加了这句,回头就瞥见一旁的几个卫士狼狈的脸上有点欣喜。
      冯继迟疑地看了看那岛礁,允了。
      于是一众人异常热情地掉转船头,向风浪圈外驶去。
      船开出半里,风渐渐顺了,姜成回头看看,诧道:“这岛真是变得快!方才还雷鸣电闪的,这就半点浪花也无了。”
      冯继丢给他半坛子酒,站在那里道:“这岛,一直就是这样。”
      姜成绑着绳索,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停住了。
      “大哥?你是说这岛……远近不一样?”
      冯继冷哼一声。
      “若是半夜来,怕都难回去。”
      姜成放下手里的绳子,问道:“大哥,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冯继两只手指夹住叠好的绢本海图,看着他道:“你知道这岛在哪吧?”
      姜成一怔,细细回想一刻,喉咙一噎,目瞪口呆: “这就是歌谣里说的地方?”
      星移南洲,宝樽难求,多闻之道,水色融流,
      涛分左右,鸳鸯同游,载风载浪,何处行舟。
      ……果然是这里,可不就是这里!
      姜成口里念叨一刻,找个地方坐了,才开口要说什么,一旁盯了他大半天的冯继沉沉笑道:“姜成,没想到吧,这就是公婆岛……倘若我早说,怕少有人跟我来呢。”
      姜成滞然瞅他一眼,讷讷应声,扭头看着那岛的方向。
      船行至南海洲,自是星象有变,此处风向本来与北地不同,偏又逢上这片特殊的海域,涛分左右,交错混杂。
      可是这些海岛中,能产得传说中玄黄宝樽的,只有诃陵左近,所以这樽贡唐之后,就被叫做诃陵樽,诃陵樽由怪鱼甲壳制成,外黄内玄,奇形怪状。
      这怪鱼血为海蓝色,诃陵人亦尝烹制,只是独有其法,若是烹制不慎,这鱼就有了剧毒,当年鉴真在诃陵与多闻僧共修佛典,鉴真也曾提过这种鱼,此类鱼名为“鲎”,样子奇特,中土广崖等州每年春夏之交时常有鲎鱼盛双成对地爬沙产卵,雌雄相抱,所以也有俗绰“两公婆”。
      只是这里的鲎鱼与万安等地大不相同,其毒甚剧,且体型硕大,又赶上公婆岛周围环境特殊,竟得在这片鲸鲨横行的海域里大量存在,剑尾粗长锋利,栖息时将身体埋入沙中,只余得根根长尾刺出,整个公婆岛就如海上探出的一片荆棘:莫说本来就潜流暗涌风急浪高,被吹得歪七扭八,就是海水平静得以靠岸,遇到这天然的剑林刀海,也是无处落脚的。
      “方才水流诡异,原来不只是风浪……”姜成多少有些后怕地往水里看,没想到真有一片黑的巨大背鳍在远处的水面下一闪而逝,有如幻觉。
      姜成咽了咽口水:“是鲸鲨作怪吧。”
      冯继又开了一坛酒,道:“别担心,我还没想登岸,不过来看看这地方是不是真像人说得那么可怕。“
      说罢自顾自点了点头,像是给自己个答案。
      “看这样子,能靠岸的人是极少。”姜成已经神色如常,低声续道。
      冯继听了,扭过头去问:“你知道咱们为什么来了?”
      姜成鼓捣着绳子,闻声惨笑:“这公婆岛凶险如此,来这里,不就一个理由?”
      海上有谁不知道,海王珠,就被封在那歌谣所说的地方,也就是眼前这个炼狱般的小岛上。
      “不过没有鲸兰,他们来了这里也没有办法。”冯继叹口气,自我安慰似的。
      鲸兰,正是各路海寇大举围屿的原因所在。
      这种龙涎屿所产的稀奇水草,每年春夏能找到几棵已属不易,况且这草平日都是浅褐色,只有每年元月这几天才会暂时变成青绿。
      这样独特的草,整个南海里,唯有龙涎屿礁石间的水洼中才找得到,倘若今年浪不够大,雨水不够多,这草还未必生长。
      这生僻的草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它在变成青绿的时候,可以解一种毒。
      至于那毒到底怎么个解法,如今海疆,还没有一个人清楚地知道。
      在海上行驶了半天,终于从云缝里泄下一道阳光来,一船人见了无不心情大好,赶快把那个海中地狱似的小岛丢开,随着姜成口里的号子,加力向北行去。
      一只鸽子在那片阳光下的浪头上一闪,落在船舷上。
      冯继走过去取信一看,对姜成扬扬那信,笑道:“我早说过龙涎屿那边不用担心,咱们一时半会儿败不了的,不过,有场好戏。”
      “什么好戏?”姜成不抬头,问道。
      “静海候跟海王两家,打起来了。”冯继说着大笑:海上什么时候缺过热闹?他方才跟海王干了一仗,得罪了他,正头疼得要死,谁想到如今静海候也给卷进来,这两家掐架,他大可以隔岸观火不是?
      ——他冯继只管好好地守住他的龙涎屿,反正鲸兰转绿就那么几天,这几天一过,怕就是神仙,也只能兴叹了。
      冯继想着,心里忽然稍稍赌气:应该再早几天去龙涎屿的……他刚到,琉球的船就追来了,紧跟着越来越多,现在各方缠斗,互挖墙角,谁也靠不了龙涎屿的岸——不过也好,谁也拿不到鲸兰,岂不太平?
      再说拿到了鲸兰,他还要想想是不是要亲自去公婆岛一趟呢,如此险恶的岛礁,上头还住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甚至都不知有没有的怪人……这种事,还是找人代替划算。
      正这么想着,随船的水手接靠过来的机会道:“大哥,要不咱找一天潜过去看看?“
      冯继扭头一看,并不立刻回答。
      此人姓谭,行三,虽然不过一个舵手,潜游的功夫却是出神入化,人又精明,若是别人这会儿早就给骂得狗血喷头——有你个舵手什么事?可是面前这人也是在海上多年,倒比姜成还油一些,冯继最近也时不时问他两句,就冲着他一说就说到冯继心坎里这点,冯继也就不计较他管闲事了。
      “你想去喂鲸鲨?”冯继劈头来了一句。
      谭三一愣,旋即笑道:“啊,我是说龙涎屿……鲸兰不到手,总得惦记不是?”
      冯继起身站在他身后,往海面上看了看,低头道:“偷偷去看看……也行。”
      “可是……咱这船漏不漏水啊?”谭三扭过头看他一眼。
      冯继一皱眉:“难说,既然围屿都走漏了风声,也难说咱不会跟一群人在礁上打起来。”
      “不知道是谁?”
      冯继哼了一声:“我还能一个个地拷问不成,从你开始如何?”现在一个个都在屿边拼命呢,我要是来这个,还有几个人跟我?!
      谭三摸摸鼻子,笑着转回身去,冯继拍他一巴掌,睡觉去了。
      从前苦战半月都撑得下来,这次他们占不了便宜去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身后的鸽子扑棱棱地飞入那道阳光,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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