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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甘蔗地里的西洋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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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小学的石枯井农场,不仅种花生、黄豆、西瓜、凉薯,还种了大片的甘蔗,一望无际。星期天,山梁街上的孩子们都喜欢去那里打野战,抓蛐蛐、蚂蚱和各种虫子玩。当然,在成熟的季节,趁人不备,也顺手偷些西瓜、甘蔗、凉薯吃。
从小到大,木脑壳和瘪笋子去过石枯井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就像他们去河边游过多少次水、摸过多少次鱼,爬过多少次电影院的墙头逃票看电影一样,完全没有记忆了。但有一次,唯独那一次,是他俩终生难忘的,因为他们见到了心脏猛跳、呼吸困难、兴奋异常,很想跟别人津津乐道却又不好意思也绝不敢讲的一幕。
那时他们只有十来岁,不懂男女之事,偶尔听大人们讲起,想听又不好意思听。那天,他俩开始在石枯井草地上摔跤,摔了一会,瘪笋子完全不是对手,觉得没意思,两人就坐下聊天。每回来这里摔跤,都是瘪笋子压在木脑壳身上,有时是两三个小伙伴压在木脑壳身上,然后木脑壳喊声“起”,双方便一起角力,最终往往是木脑壳翻过身来,将对方压在身下而取胜。如此,则输方必须去偷几个西瓜或凉薯或几根甘蔗慰劳赢方。
天开始打雷,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他们躲进了甘蔗林里。吃着甘蔗,吹着牛皮,快活之极。
瘪笋子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问木脑壳听没听到哪里有响动。木脑壳说看看去,可能还在里面。他们往里钻,钻进去二十几米,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两人目瞪口呆,感觉到呼吸困难、心口上象堵了一团密不透风的棉花。
透过密密匝匝的甘蔗梗,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赤身男女抱在一起,滚在一堆,呼吸急促,上下翻飞。他们饥渴、着急地行事,互相喊着对方的名字,动作粗鲁、夸张、迅速,仿佛过了这一会,就要山崩地裂,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他俩就永远不能相见似的。
瘪笋子几乎要喊出来。木脑壳堵住他的嘴巴,拉他离开。瘪笋子不愿意走,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行为,心中有强烈而莫名的兴奋、快意。
那两个西洋镜的演出者很快就泄了气,坐在地上大口喘粗气,说着话,又多次接吻。他们大约都在三四十岁的年纪,男的还带着一款手表,象是城里人。不一会,那女的哭了,说不晓得这样的好时光以后还有没有。男的说有,只要你愿意跟我好,我们就能够偷来幸福。女的说,哪天你厌倦了,烦我了,或者你高升调走了,我们不就结束了?男的信誓旦旦:“有你这样的美人,我哪里也不想去,直到海枯石烂。”女的顺势倒在了男的怀里,那男人又兴奋地将手伸到女的胸前。
木脑壳霸蛮把瘪笋子拉走。他们出了甘蔗林,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瘪笋子忍不住了,问道:“木脑壳,他们刚才是不是在生小孩?”木脑壳说我也晓不得。瘪笋子说他们两个好像不是两公婆(夫妻),那他们是在耍流氓啰。木脑壳说哪个晓得他们是不是两公婆,可能他们就是的。瘪笋子说怎么可能呢,两公婆不晓得在家里亲嘴,跑到外边来做什么?再说我们刚才明明听到了他们说话,根本就不是两口子嘛。木脑壳说:“可能他们原先就好,后来各自结婚了,两个人又还有感情呢。”瘪笋子说,这肯定是大人们常说的偷情,他们是两个流氓。
木脑壳说今天看到的事情我们不要出去讲,好丢人的。瘪笋子说怕什么,是他们丢人,不是我们两个丢人。木脑壳说总之不要讲,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讲的?以后碰到这种事,我坚决不看了,躲得远远的。
瘪笋子才不管木脑壳的叮嘱哩。没过几天,有好几个同学问木脑壳在甘蔗地里看到的细节。木脑壳想,好在那两个大人我们都不认得,不然他俩可就在全县丢人啰,搞不好会引起两个家庭的破裂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两个人后来被木脑壳和瘪笋子认出来了,因为大约是次年夏天的时候,他们俩在苗圃的树林里偷欢,被打农药的园艺工人发现报告了领导。那领导唯恐天下不乱,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喊来一大帮职工捉奸。愤怒的群众抓住两人游街,全县的人都看见了。那两人只穿着短裤,没有上衣,女的拼命用手遮住脸;那男的央求群众,说把我枪毙吧,不要让她游街了,她老公会把她打死的。
这个时候,木脑壳晓得了那男的叫孙反帝,是一个公社书记,正要被提拔当副县长呢;那女的叫路春江,是人民医院的护士。他俩的确是中学的同学,好过几年,后来各自结了婚,家庭都不睦,两人遂旧情复燃,藕断丝连直至惊世骇俗。
这是一个悲剧,结局有些惨,在那样的年代又很平常。孙反帝政治前途戛然而止,老婆离婚,儿女恨之入骨,在一个夜里潜进苗圃家属楼房,用砍柴刀杀死了苗圃领导夫妻两人,血流遍了卧室。路春江离了婚,她在孙反帝被枪毙后又苟活了十几年,终因备受指责、鄙夷,得不到同情和爱投河而死,时年4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