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太子落魄时》伍加衣

33、第 33 章

　　秦江年细细问了法净的生辰年岁，以及被他师父慧明和尚捡到时随身可有携带别的物件儿，比如生辰八字之类的，问完了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

　　沈冰卿到底没能弄明白秦江年和法净的关系，她和法净带着小黄在院子里玩了一阵，到了法净做功课的时辰就散了。

　　秦江年的伤并不重，本来歇在沈冰卿的屋子里就是没办法的权宜之策，躺了一天恢复了些，当天夜里趁着夜色离去。

　　沈冰卿又在庄上待了两天，亲手抄了几卷经文供到母亲韩氏的往生牌位前，便离开了庄子。

　　五月初，沈冰卿回城。

　　她在沈家东角门下马车，甫一进大门，便发现府中下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沈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尤甚，简直喜气洋洋跟要过年似的。沈冰卿进去请安，沈老太太与沈玉娇二人似乎正在商量什么顶顶要紧的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做足面子功夫，匆匆寒暄几句，就打发了她。

　　觑着沈冰卿出了院子，沈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散去，转头问沈玉娇，“娇娇，祖母跟你说的话，你看如何？”

　　沈玉娇不似平日那般总端着大方得体的样子，看着沈冰卿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您看她那样子，妖妖娆娆的。”

　　“你这丫头。”沈老太太叹口气，点点沈玉娇的额头，“东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多少人家挤破头把自家姑娘送进去？将来人多了，你总需要帮手拢住太子爷。”说着一指沈冰卿院子的方向，又道：“她就是颜色好，才有给你做陪嫁的资格。”

　　沈玉娇不语，其实也知道沈老太太的话有道理。

　　之前在陆府匆匆见过太子爷，当时太子的目光并未在沈玉娇身上停留，她本来以为毫无希望了，谁知后来找沈老太太花重金买通的刘太监问询，太子竟然看上了她。更惊喜的，太子那样谨守规矩的一个人，不但私下到府中来看她，而且还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

　　那时沈老太太就怀疑太子看重她，是要她做正妃，沈玉娇本来觉得这有点痴心妄想，但是问到刘太监面前，刘太监并没有否认。

　　东宫今日又送了赏赐过来，虽说家中三个姑娘都有，但到底沈玉娇的那份最贵重，沈玉娇觉得，足见太子确实看重她。

　　沈玉娇到底不是个没脑子的，抿唇想了半晌，问道：“叫她给我做陪嫁也不是不行，只是，二叔一向刻板清正，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乖孙女。”沈老太太见沈玉娇有所松动，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庶子的女儿罢了，若是名节上出点什么事儿，还不是由着咱们拿捏？”

　　沈老太太神色阴沉，心想沈冰卿的确生得好，这种狐媚样子自然容易招蜂引蝶、勾三搭四，到时候把柄拿在自己手里，沈冰卿不去东宫就只能绞头发当姑子，老二焉能不同意？

　　“你想通了就好。”沈老太太复又挂起点笑意，拍拍沈玉娇的手，保证道：“过两天端午，祖母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沈冰卿丝毫不知道沈老太太祖孙两个对她的算计，她一出了春晖院，知夏就上前道：“方才奴婢在廊下候着的时候，听说了两件事儿。”

　　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知夏走着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于沈冰卿来说，一喜又一忧。

　　喜的是，沈冰卿本来是想等本届榜眼郎和花魁女的故事发酵得差不多了，再往沈克文面前示弱哭一场，好彻底打消这桩婚事，没想到她才回来，就听说沈老太太已说服沈克文，李瑾彻底没戏了。忧的却是，秦承又往府中送了赏赐。

　　“二姑娘得了一套头面，三姑娘得了几匹绢布，小姐您的是一套茶器，这其中就属二姑娘的最为贵重，府里的人私下都说，太子顶顶看中二姑娘。”知夏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完了来龙去脉。

　　沈冰卿一脚踏进自己关雎院的正房，便看到堂中那张黄花梨束腰马蹄足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着一套造型质朴古拙的茶器，三腿的紫陶风炉、石青的瓷鍑、烟青的罗合……

　　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四件之多，东西都不是贵重的物件儿，难得的是东西齐全，而且看样式是成套特制的。

　　沈冰卿心头一紧，秦承这套茶器赏下来并不会惹其他人的眼，但于沈冰卿这当事人来说，却是在向她明明白白地重提秦承夜闯城郊小院时，她曾做足十八道工序为秦承烹了一杯茶。

　　秦承越看重那杯茶，就越让沈冰卿心中不安。

　　秦承今年秋天就会选秀纳人入东宫，但他失势却是在冬天，所以她得在秋天之前就解决这事儿。

　　沈冰卿觉得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定下一门亲事，如今秦承并未明面上下旨意，外人并不知道此事，而且府中都以为秦承意在沈玉娇，趁着这点空子先定下亲事，到时候秦承知道的时候，两家已走了礼。他毕竟只是太子，还未登上皇位，只要她定下的夫家足够有权势，秦承便是一时恼了也做不得什么狠绝的事，只要过了冬天，秦承就再也没机会了。

　　沈冰卿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到哪里去寻一门符合条件、且又够得着的亲事，又成了新的问题。
　　*
　　慈宁宫中，章太后端坐上首，垂着眼皮一下一下地捻着手中的紫檀佛珠。

　　宫人报了一声“太子殿下到”，章太后依旧还是凝神闭目，脸上水波不兴。

　　秦承进门，抬眼扫了眼章太后，双手撩起袍角，跪下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章太后这才睁眼，脸上浮起点笑意，“快起来。”待秦承谢过，又叫人给秦承看座。

　　秦承坐下，宫人奉上茶盏，章太后垂着眼皮捻佛珠，秦承端着茶撇浮沫，祖孙两个谁也不开口，宫人们更是不敢发出动静，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终究是章太后先沉不住气，问道：“我听说，你往沈家送了两回东西？”

　　秦承看着茶盏中的浅碧茶汤，便想起那晚差点被茶汤烫到的美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点微不可察的弧度。只是听到章太后问他的话，眼中的不满一闪即逝。

　　东西前脚才出了东宫，若不是着意探听，哪里来的“听说”？

　　不过秦承脸上依然是恭敬的神情，回道：“是的。”

　　“你舅公家里几个表妹都出落得极好，个个外秀内蕴，倒是没有一个入你的眼。”章太后眉头一挑，捻着佛珠似笑非笑地道：“也不知那沈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章太后口中秦承的舅公，便是章太后的兄长，这些年章家靠着章太后捞了诸多好处不但没有知足，反而越发养大了胃口，一直梦想着一门两后的荣光。

　　秦承一向知道章太后吃哪一套，心中冷笑，面上只做个不满地样子：“皇祖母，孙儿重要还是别人家姑娘重要？”

　　章太后见秦承不拿储君架势，只作孙儿撒娇卖痴，到底还是疼秦承，不由得摇摇头，“罢了。”

　　“皇祖母可以在端午那日召见沈家姑娘。”秦承端起手中茶盏，浅浅地酌了一口，道：“若是入了祖母的眼，祖母便指给孙儿罢。”

　　近些年随着秦承年长，章太后已经觉得祖孙两个不如从前亲近，想一想沈家那姑娘左不过一顶小轿抬进东宫，实在不必为此违拗秦承，不过话不说满，只道：“且先看看吧。”

　　祖孙两个静默一阵，章太后又道：“你父亲近日如何了？”

　　“太医院说无碍，只是有些积郁。”秦承脸色淡淡的，“孙儿想着，积郁总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因此便不许其他人拿事情去烦扰父皇。”

　　秦承的父亲嘉和帝实打实的是章太后唯一的嫡亲儿子，然而秦承与章太后两人说起嘉和帝来都是淡漠的语气，话里像是关心的意思，其实连屋里伺候的宫女都心知肚明——章太后秦承把持朝政多年，今年嘉和帝身体好转想着重新理政，便引发了祖孙联手的争取权。

　　如今正如外头所传，嘉和帝已被秦承与章太后联手软禁了。

　　“只是端午那日，按例父亲却不得不露面。”秦承语气泛冷，砰然将茶盏搁下，“那些人必会闹一番。”

　　*

　　入夜，月上中天。

　　秦江年躺在榻上不知第几次地翻了个身，长叹一声气，唇角却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为着沈家那个姑娘，也不知是第几个难免的夜了。

　　他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外头的月色。

　　窗外明月皎皎，如霜如膏。

　　月初的月亮与月末时极像，都是弯弯的一钩玉白，遥遥地挂在浩渺无垠的夜空。

　　这样静谧舒朗的月色，与前几日在京郊庄子上的夜晚别无二致，只是那晚——

　　秦江年不由自主抚上左肩，那晚，沈冰卿为他包扎伤口，她的头几乎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初初醒来时意识尚且有些混沌，下意识地想看看身旁的人是谁，所以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小姑娘的下巴。

　　那点细腻软滑的触感和那轻染绯色的眉眼，叫秦江年此时此刻想起来心子仍旧漏跳一拍，而随之泛起的，还有一股淡而绵长的甜。

　　从初见沈冰卿开始，秦江年就经常在夜里想起她，但那时只是为她容貌所慑，每每想起她时都会涌起少年人的燥热，那是一份不可言说且又难以自控的欲念；但不知何时起，秦江年慢慢地会想起她说话的样子，低眉浅笑的样子，蹙眉不悦的样子……

　　而在靠近她时，时常觉得心子要跳出胸腔。

　　秦江年一度为此困惑迷茫，甚至怀疑自己病了，在京郊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加重，回京这几天，他整晚整晚地脑子里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呵。”秦江年反身靠到窗棱上，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傻。

　　秦江年展开手心里捏着的已经汗湿成软烂一团的纸条，对着月光重新展开，上头娟秀的字迹是沈冰卿的，有事约他端午那日相见。

　　他重新握住那张纸条，拳头抵住胸口——他对那个姑娘，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