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难再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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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惶回到家中的莫菲拥紧被子仔细回味，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她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时无比守礼的义哥哥会突然露出如此凶悍的一面，当时真是吓坏了。高一的莫菲已经读过无数的故事、小说，有正统的名家经典，有传统的古典文学，也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报。可惜在当时那种保守的大环境下，无论哪种文学作品中关于男女之事的描写都是点到即止。她甚至不了解男女在生理构造上的不同，不知道一个男人把心尖上的爱人搂在怀里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虽然不明白义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可她也知道，亲吻是义哥哥的示爱，想明白的莫菲已经打算原谅义哥哥的无礼。一直接受传统教育尚未接触西方文化的莫菲心里想着，等下次见到义哥哥时稍微惩罚他一下，然后就对他说明白，请他再等几年，等到自己长大。她还想考上大学，离开小镇出去走走。每晚的厮混真的已经耽误了她的学习，成绩也下滑了好几个名次。她想着考上大学，有一个好工作，这样才能更加独立，才能在将来取得更多的自主权。
十六岁的莫菲是美丽的，这样的她曾引来不少男孩的追逐，虽然莫菲从未动心，但毫无疑问，所有的追求者都得到了莫菲父母的冷眼相对。莫菲与冯义的交往还是泄露了一丝风声到父亲的耳中，父亲在莫菲面前把冯义贬得一文不值，偏生激起了少女的叛逆。她想得到更多的自主，她不喜欢听到任何贬损义哥哥的话。
想通了的莫菲很快入睡，吹了一夜冷风的冯义也回到家中。父母照例给他留了门，昏黄的灯火略给了他冻僵的心一丝温暖。他草草回应母亲的询问，没有洗漱就直接钻进了冰凉的被窝。以往这时，他会打开台灯，看着莫菲的画像回味当晚相处的甜蜜，轻吻画中的爱人，憧憬第二天的相聚。可是今晚，看着画中的少女，却感觉她如此冷漠，眼中再没有柔情，只剩无尽的疏离。他抚着自己的唇，这里还没品尝到少女芳香的滋味，就被无情地推开。手指划过脸颊，又落在胸膛，心脏早已不像以往那般激烈跳动。那毫不犹豫的一耳光虽没有落在脸上，却狠狠抽在了心上，心脏的抽痛使他短短一晚就失去了爱的能力。手指伸向画像，想像以往一般抚摸她的娇颜，，却在那冷冷的目光下怎么也落不下去。他长叹一声，将画像贴在胸前，妄图再感受一遍爱人的温暖，失去灵魂的画像却只剩薄薄一片，再没有了温度。熄灭台灯，就这样将画像贴在胸前，那一耳光仍在断续地抽痛，冯义的眼中终于落下了两行清泪。想到家人的催促，想到长子的责任，想到两人之间难以消除的距离，遭受无情拒绝又无人点拨的冯义终于在万分难舍中选择了放弃。
对此一无所知的莫菲第二天照旧去上学，在学校里匆忙赶完作业，晚上如常出门来到两人约会的老地方，等着她的义哥哥前来道歉。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样惩罚他昨晚的无礼，她要拧住他的耳朵，要求他说对不起，她要听义哥哥一边皱眉呼痛，一边软语相求，然后才让他把自己搂在怀里，保证在自己成年前绝不逾矩。她设想了无数可能，却没想到等了一个晚上，义哥哥也没有出现。
莫菲疲惫地回到家中，自己为义哥哥找好了借口。也许他怕自己还在生气所以不敢出现，也许他有事耽搁了。明天，明天他一定会来。第二天晚上，义哥哥还是没有出现。无所适从的莫菲无处可去，她失落地独自走在大街上，最后竟走进了学校的自习室。在老师和同学惊异的目光中，她强作镇定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好，拿出课本开始做习题。天知道，莫菲现在心乱如麻，不知课本上写的什么，也不知自己笔下涂了什么。她只是在心里不断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义哥哥今晚还不出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因为拒绝了他的吻，义哥哥就不再喜欢我了吗？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想不出答案的莫菲连续在冷风中等了一周，周末还去两人常去的地方寻找。人海茫茫，竟再也不见那高大的身影向她走来，对她露出早已看惯的熟悉笑容。事到如今，再没有恋爱经验的莫菲也明白，义哥哥不会出现了，就因为一个没有得逞的吻，义哥哥竟然就放弃了几个月来的深厚感情。
明白过来的莫菲是愤怒的，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写信询问他事情的真相，也不可能再提出约会。那晚后，即使体壮如牛的冯义也因为身心的双重伤害一病不起。如果没有病倒，七天的时间冯义一定会不死心地去约会的老地方看看。可惜，身心的伤痛在他每晚的独自回味中愈伤愈痛，就算想去他也无能为力。
冥冥中难道真有一双有魔力的大手在摆布我们的人生？否则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又怎会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情况下突然分开，又渐行渐远。他们明明还有机会解释误会，冰释前嫌，却在命运的捉弄下一次次错失良机。如果没有放开彼此，也许他们会是世上最相爱的一对。
莫菲比以往更孤独，更离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每天默默地读书，做作业，看小说，睡觉。偶尔她也会去从前常去的地方走一走，坐一坐，每个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如今却只剩她孤独的一只。以往只读唐诗的莫菲忽然爱上了元曲，那在异族压迫下的文人发出的逃避、无奈与渴望的声音唤起了莫菲心中的共鸣。无人时，莫菲总爱反复吟诵徐再思的那首《春情》，曲中的伤心少女仿佛正是自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正是以往甜蜜相聚时，如今只余她一个，独自苦思。周末白天时，莫菲喜欢走到大街上，看路上行人蝇营狗苟到底在忙碌什么。每晚灯半昏月半明时，怕害相思的莫菲总早早地躲到床上，用昏沉的睡眠来逃避现实。
短短几个月，少女便好像长大了，她仔细回忆两人之间的对话和偶尔身边人的议论，未经人事的莫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略懂了一些冯义的无奈与挣扎，理解了他那句结成良缘下隐含的对婚姻、对未来的渴望。莫菲不懂自己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给他永远的承诺。十六岁的少女贪恋的只不过是异性的温暖与呵护，她没有想过要亲吻或其他。
我想，就算那晚两人之间没有发生误会，冯义如愿以偿地一亲芳泽，他俩最终也还是会惨淡收场。莫菲实在太小了，当时她的性格还很保守，坚定地认为如果跟男人有了亲密接触，就应该嫁给他，第一次也必须要保留到新婚之夜。她还不知道，让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禁欲到三十多岁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即使知道，年幼的莫菲肯定还是会固执己见，正直的冯义也没有什么风流手段可以撩拨少女的春心。在漫长的等待中，在各方的压力下，在不同人生观、价值观的碰撞下，他们还是注定要分离。
其实两人在分手后有过一次复合的机会，可是一个冲动、一个呆怔的两个傻瓜又一次错失良机。上帝是公平的，她关上你的门，总还记得给你开扇窗，可你要是自己不肯走，那也实在是怨不得旁人。
那是一个周末，莫菲在习惯的驱使下又独自走到电影院买了一张票，孤独地看完一场电影。白天的电影院根本没几个观众，散场时莫菲心不在焉地去取自行车，打开车锁正要上车，一只大手伸向了紧挨的那辆自行车。那是一只足够吸引莫菲眼球的强健臂膀，麦色的皮肤下有着鼓胀的肌肉，拳头简直有常人的两个大，这只手使莫菲立刻想到了冯义。她抬起头，看向大手的主人。正在开锁的车主显然没有注意到瘦弱的女生。感觉到目光的注视，男人抬起头，正对着莫菲。眼前各自出现的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使两人一阵惊慌，莫菲一惊之下，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她推起自行车落荒而逃。匆忙逃离的背影使冯义已经伸出去的那只大手重逾千斤，喉咙仿佛堵塞，喑哑得发不出声音。他怔怔看着少女逃离的背影，把意外重逢的惊喜压下心头。
追上去吗？追上去又要说什么？解释自己那晚的冲动？告诉她自己病了半个月，病好后却不敢去找她？对她说我爱你？求她不要离去？这些话冯义一句都说不出口，突然出现又匆忙远遁的少女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他。感情白痴的两人都不知道，对方这时单独出现在电影院正是出于对自己的思念，不知道两人其实还在深深地相爱。莫菲的冲动任性斩断了最后一丝情缘。
逃回家里冷静下来的莫菲暗暗叫苦。等了那么多天，终于遇到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自己就又这样逃走了。同时她也在心里埋怨义哥哥，为什么不追上来？他一定已经移情别恋了。他那么帅，那么有魅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一定已经有别的女人取代了自己，霸占了原先由她独享的温暖怀抱。
自怨自艾的莫菲从此死了心，不再期待与他的重归于好。再次被无情抛弃，独自留在原地的冯义也死了心，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即使再次相遇，两人之间也再不会涌起情潮。
一年后两人确实再次相遇，莫菲已冷静下来，不会再冲动逃避。可惜情已断，缘已灭。那时的莫菲已经有了新的男友，冯义也正在筹备婚礼，准备迎娶早已订婚的未婚妻。两人相对无言，谁也不肯开口提起过去，也不愿告诉对方自己的现状。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后，莫菲起身匆匆告辞。早被未婚妻盘问过无数次的冯义不敢挽留，只是目送往日的爱人渐行渐远。再相逢要等十年后，已有各自生活的往日情人只是深深对望一眼，在心中加深略有模糊的印象，又各自转开目光，淡然离去。
二十年后，已身心成熟的莫菲根据多年积累的社会经验及记忆的碎片，终于完全读懂了义哥哥隐藏着的爱，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她无力挽回。她不能自私地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在莫菲的观念中，爱就是成全，就是为爱人默默奉献。只要知道他过得好，莫菲也就心安了。
莫菲的相册在时间的洗礼及各任男友的扫荡下，只余下了冯义的军装照和另一个蓝颜知己当年相赠的离别照。每次面对男友的妒火，她总是镇定地介绍，这是我哥哥，那是我哥们，然后撕毁前任男友的照片来保护这唯一的纪念。
照片上的冯义二十刚出头，常年的艰苦训练使他看上去远大于同龄人，同样也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健硕与冷峻。明明他抿紧唇线，面无表情，莫菲却仿佛看到他暖暖地笑问：小菲，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结成良缘？
小菲，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结成良缘……
对不起!愿你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难再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