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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老虎团的兵还怕疼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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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2000年的秋天,那时的袁朗,23岁,是老虎团一名侦察兵,正在参加一场大型的野地模拟军事战。那时的高雨,19岁,是野战区实习护士,正在野战医院进行第一次实习。
  那时候的日子对于高雨来说是无趣枯燥的,从早到晚的忙碌,忙的昏头昏脑仍然得不到人们的认可。野战医院潜意识里总有一些阶级划分,即使自己想尽办法瞒着军长女儿的身份,医院的人还是知道了。感受的到人们经过自己时异样的眼光,交流时那种避之不及和惶恐,或许还带些戏谑。那时的人太过朴实,对于身份更多的是抵触或者轻蔑,他们似乎都在正直的蔑视一个有着官二代身份的自己,也不能怪别人,高雨总是苦涩的安慰自己。
  “快快快,让开,有伤兵。”一阵喧哗带着瓶瓶罐罐碰击的声音打破了秋天傍晚的宁静。高雨皱了皱眉,对于突如其来的噪声总是有种没由来的烦躁,起身推开值班室的门,一个面色通红的小兵忽的出现在眼前,“医—医—生,我战友阑尾炎发作了,你快快看看。”小兵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满是恳求和焦急。
  “我,不是医生。”高雨略微有些犹豫,想着还是说出了实情,自己本来就是实习,平时也没人和自己交流,顶多能帮人打打下手罢了。
  “可是,没有医生了呀,帮帮忙吧!”小兵越发的急了,伸手拦住了值班室的门,用一种看着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高雨。
  高雨突然明白了,确实除了自己,已经没人了。所有的在值医生都去野战区的分部了,留下自己一个也只是为了守守医院大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捂着腹部的兵,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细细的汗珠,还在咬着牙,死死的撑着。好像看见了自己一样,高雨慢慢的点了点头,拉开医部的门,示意旁边焦急的小兵将人推进手术室。
  站在手术台上的高雨还是慌了,自己是医学院的学生,理论知识的考试永远是第一名的成绩,但是真正站上手术台的那一刻,还是有些头晕目眩。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活生生的人呀,是会痛,会疼,会叫的人呀,不是学校里用来示范的橡胶模型。
  越来越慌乱的高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术刀,比照了一下位置。急性阑尾炎,症状,腹痛伴随着发烧,痉挛等现象,数小时后腹痛转移并固定于右下腹,根据患者情况,给予阑尾切除手术治疗。
  “啊!”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大叫了一声,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或者是拙劣,高雨扫了一样军人的肩章,外强中干般的大喊一声,“老虎团的兵还怕疼呀!”话一说出口,高雨也被自己震惊了。再看手术台上的兵,又紧紧的咬着牙,密密的流着汗去了。一场手术总算是结束了,高雨内心有些小自豪的走出了手术室,想着自己在也不用被人排挤了,自己还是有些本事的。
  “荒唐,谁允许你擅自下决定做手术的。”野战部的主任怒气冲冲将一沓白纸摔在了办公桌上,高雨后来才知道,自己忘记给那个兵打麻药了,而那个兵是军队里特别重视的当兵的好苗子。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苦涩的生活依然在进行,由于自己父亲的介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指指点点和不屑轻蔑。
  生活还要继续,高雨很愧疚,很愧疚,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去担起照顾那个兵的责任。她悄悄的推开了那个兵的病房,看见一群穿着迷彩作战服的兵围着中间一个躺着床上的兵打打闹闹。
  “要不是那个见了鬼的实习护士,我都不知道在战场上击毙了多少敌人。”
  “还说什么老虎团的兵不怕疼,这也不是这样干的呀!”
  周围一群人哄堂大笑,对于此时的高雨来说,笑声异常的刺耳。
  高雨有些想退回去,眼睛里也许进了沙子,也许明天来才是对的。
  “哟,有护士来查房了,袁朗,兄弟们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着呀。改天给你炖只老母鸡过来。”
  又是一顿大笑,袁朗气愤的拿着枕头朝着其中一个笑的最欢的兵扔了过去。打闹中那个送袁朗来医院的兵认出了高雨,突然有些讪讪,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战友,挤眉弄眼的出去了,临了还频频回头,拉着战友看了几眼低着头的高雨。
  热闹的病房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袁朗愣愣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高雨,有些羞愧又有些气愤。怎么感觉道歉的人还要比自己更理直气壮一些。突然想睡觉,正准备翻身不看门口的人。那女孩竟抬起了头,用一双有些水润的眼望着自己,微微一笑,
  “袁朗,对不起,我来赎罪来了。”
  声音有些微颤,但是丝毫不影响那句话悦耳的程度,像是一股清泉流进了心里,缓缓的,淡淡的,静静的。
  “嗯。”有些僵硬的回答了女孩的道歉,袁朗突然有些心烦意乱,索性不理身后的人,自己一个人默默的睡了。听到脚步声,以为女孩离开了,正准备起身,一股都属于女孩的茉莉清香靠近了自己,心里突然一阵紧张,想着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就听见苹果皮缓缓脱离苹果的声音。
  此时秋光正好,暖暖的阳光洒进屋内,窗边花瓶里百合开的正盛。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茉莉清香,清风吹动了窗帘,发出微微的摩挲声。有些温暖,有些美好。
  接下来的几天,几十天,女孩都来探病,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讲着身边的故事,还有模有样的模仿病人哀嚎的样子,有时候还模仿袁朗当时急性阑尾发作的样子。袁朗总是淡淡的应着,甚至带着些许冷意,以为这样女孩就不会再来了,但是女孩离开以后又隐隐后悔和期待。
  高雨知道,在看到袁朗的第一眼就知道,袁朗没有排斥她,即使语气冷冷的,他不会像别人一样,不听她说话。袁朗总是认真的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她有时候还会看到偷偷憋笑的袁朗,憋得耳根都红了。这样的袁朗很可爱。真希望袁朗能一直住在医院里,这样至少有一个人会认真听她讲话。虽然背后议论她的人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难听,可是那又怎样,她不在乎。
  可是美梦总有破碎的一天,和往常一样来到病房的高雨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病房里的袁朗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远方。高雨想打破这种不安的宁静,
  “你咋站在窗边,还想感冒呀!”说完就准备朝袁朗走去。
  “你是军长的女儿呀!”
  “你从哪知道的?”高雨有些惊慌,袁朗的语气有一种不同与以往的冷意。
  “呵呵,你可真是会演戏呀。”
  “袁朗,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
  “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真是小看你了,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你该回哪就回哪去!”
  “不要再来烦我了,我已经受够了!”
  高雨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那股冷意就像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进心里面。
  颤抖的跑出病房,高雨泪流满面。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从袁朗房间里吼出来的。
  “军长的女儿了不起呀!我他妈的从来不管这些!”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秋天的落叶一起尘埃落定,袁朗离开了医院,去了一个不知名的部队。高雨离开了祖国,去往海外求学。一场青春时期的情愫,还没化蝶成爱情,就已经陨落成枯叶。
  袁朗不断的回想着那个秋天,第一次见到高雨,她眼眶微红,却眼含着倔强和纯粹。最后一次见高雨,她泪流满面,眼中只有绝望和痛苦。那个秋天,袁朗以为已经过去了,可是当再次看到哭泣的高雨时,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就像一片落叶重新落到平静的湖面,从而惊起无法恢复的涟漪。
  “你这小子走运啦!”
  “咋的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知不知道每天来看你的高护士,是军长的女儿,你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袁朗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羡慕的战友。
  “我—我—说,高雨护士是军长的女儿。”
  袁朗突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瘫坐在病床上,
  “高雨是军长的女儿”
  “军长的女儿”
  袁朗喃喃的重复着这几句话。自己原本打算出院的时候就和高雨告白,也想着以后好好干,把高雨娶回家当媳妇。可是从没有想过,高雨和自己的世界相隔这么远,感觉的到高雨每天与其他护士医生的隔阂,但是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很无力很无力,自己再努力又能怎样,一个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兵,一个拼尽全力想在军队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的人,在面对现实时是这么的无力。高雨是优秀的,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会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安安稳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而不是跟着自己提心吊胆,等着一身是伤的自己回来。
  她一直瞒着自己,袁朗心中掺杂着纷繁的情绪,就想找一个地方发泄,屈辱,无力,痛苦,不舍,所有的一切交织着,冲击着,让自己无力招架。最后的一句“军长的女儿了不起呀!我他妈的从来不管这些!”是对自己的无力最绝望的呐喊,是对于高雨的全部不舍。
  眼眶有些湿润的袁朗眨了眨眼,戴上了墨镜,看着漫天山林边正在升起的太阳,瑰红色的金边慢慢的在山头显现,一层乳白色的雾气慢慢的从苍绿色的山峦中撤去,天边的太阳无私的将光亮洒下这一片充满黑暗的土地。血腥,交易,黑暗,腐败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队长,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色,你在想什么?”
  我想如果有过去,我愿弥补所有的一切,为了你。
  如果有未来,我会用我一生爱你,成为陪伴你的最后一个人。
  袁朗戴着墨镜,静默不语的看着山边升起的日头。
  “新的一天开始了,不是吗?”那种天真的坏笑又回到了袁朗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