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烟花》秦楚

8、初入职场

　　转眼已经来年3月。最初离开学校的那一点新鲜或者焦虑已逐渐被适应所替代。社会学家常常批判80后的人一旦从象牙塔步入社会，会有怎样怎样的断层，会如何如何的不适应，指责我们只会读书，不会做人，眼高手低，缺乏对自己清醒的认识之类的。事实上，每一代人在环境改变的时候都需要一个适应期，而80后在这方面的反而是最强，最具有韧性的，因为从小到大，我们经历了的是整个社会的渐变。

　　钟可欣和她的同学们也离开校园后，逐渐经历蜕变，接受成长。毕业半年多，工作都慢慢进入了正规：江洋等几个同学分别进了上海的几家比较大的国资所，先从律助做起，虽然还得看今年全国律考的情况，才能决定以后的发展，但是毕竟这个起点也是不错的了；有四个同学出国继续深造了，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加拿大，还有两个跑英国去了，除了加拿大的改学了经济，其余读的还是法学；高振寒去的是一家外资所，这家律所每年在全国范围内只招3个实习生，最终只会留下一个，一旦正式录用，当年就月薪过万，小高凭着扎实的法律功底和好学勤奋的态度，成为了去年唯一被录用的那个。

　　剩下的一些，都是抛弃了法律这个行业的了：有几个去了四大会计师事物所，做审计和会计；汪世昆去了海关，后来又约了她几次，被拒绝后，终于不再联系；马妮回了J市，继承家族产业；Lillian最终没有进贸易公司，而是去了家报社，做国际版记者；至于自己，则是进了最不沾边的“时尚圈”，在一家港资的文化传媒公司里，跟奢侈品打起了交道。

　　现在她和小设计就坐在公司的商务车里，去客户处开会讨论下个月时装发布会的具体细节，因为是老客户，而且已经是第三次会议了，所以项目经理直接让她去应付。

　　“嗡~~~嗡~~~~”手机在包里不安分地振动，不知道又是哪个客户在催提案了。

　　看了看来电显示，可欣无奈地按下接听键，小小的手机里马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女人，今天别等我吃饭。”

　　“先别挂，怎么回事儿？是加班，还是有人解决饭局了？”

　　“嘿嘿。”

　　“傻笑什么呀。要是加班，我就给你留些吃的；要是有人买单，你就给我带些外卖回来。”

　　“闷葫芦今天回上海……”

　　“冰镇芥蓝，再炒个河粉。别忘了……”

　　“冰一起打包回来！知道了，就这样吧，主编找我，挂了。”

　　汗，以前都是她抢着挂电话的，怎么现在居然变成她被挂电话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来需要检讨一下，以前还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别过一阵子都报应在自己身上。

　　钟可欣是长春人，毕业后她住在Lillian父母为女儿在浦东某高级住宅区买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里， Lillian曾笑称这就是她将来全部的“嫁妆”。可欣本来坚持要付房租，但Lillian说她也就是一个人住着太闷又不安全，找个人陪而已。再加上她父母也很喜欢可欣，坚决不收她的钱，于是除了感动和感激，也就不再坚持。

　　说起Lillian和闷葫芦，经过上次的事件，两人的关系正式上升到“暧昧”阶段。其实，可欣原本的打算是通过那次长跑，让Lillian发现更多关于高振寒的优点，也希望小高同学能够通过一整天的相处，主动出击，不再默默地站在Lillian的背后，而成为能够和她并肩共进退的人。

　　不过，事件的发展比自己预期的要好。在跑到两圈半的时候，Lillian突然中暑晕倒了，不得不承认，女孩子在体力方面还是欠缺些的（这个在当初预谋的时候有担心过，但是看在全局的份上，被自动忽略，实在是有点对不住“好朋友”这个头衔），于是，就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老套剧目。

　　Lillian后来描述那一段“传奇”的时候说，刚开始只觉得世界像在眼前爆炸了，刺眼的白，人影都加上了黄色和黑色的两条边，像曝光的底片。没有方向感，头重脚轻，完全失重。脚一软，正准备亲吻大地时，有双结实的手臂突然揽住了她。第一次，她觉得男人身上的汗渍味也很好闻，第一次，她觉得靠着一个人也很舒服。然后是天旋地转，只感觉整个人离开了大地，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说，或许就是那恍惚间的汗渍味让她产生了身心化学反应吧，突然间就觉得即使是再坚强的女人，都需要男人给予的安全感。

　　现在他们每个月都会固定出去“约会”一下，有时可欣也会一起去，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喜欢做电灯泡。不过不知道这个闷葫芦还在等什么，竟然绝口不提“交往”两个字，连Lillian都有些憋不住了。看样子等忙过这一阵子，需要找他聊聊天了，可欣暗自盘算着。

　　“想什么呢，可欣姐，都到了，你还不下去？”小设计Rainbow推着她的胳膊说。

　　“对不起，在想晚上怎么打发呢。”可欣笑笑，拿好包，开门下车。

　　B-Sport会议室内，坐着五个人。

　　“Susan, 这是我们根据上次的会议讨论后修改的设计稿，请您过目。”可欣把一张光盘交给一旁操作着IBM的女孩子，她熟练的打开，在幕墙上投影出精致的PPT，“大门口的大幅写真已经取消，换上LED大屏幕，在活动开始前滚动播出本季在巴黎、纽约和东京拍摄的广告。等到晚上9：00，则现场直播场内模特的走秀。”

　　“接待台已经按Steven的意见将材质换成黑色PVC，正面缝制橘色小牛皮制的品牌Logo。”

　　“主舞台的设计还是沿用欧洲流行的现代简约主义风格，背板是斜体的写真Logo，主要还是靠灯光来渲染气氛。”

　　“T台用PVC包防火板，以突显这一季的材质主题。两边各加了一张两米见方的蹦床，有特技演员在上面做穿插表演，展示品牌本季极限运动的定义。”

　　看着客户们微微点头，可欣知道这一次的修改稿基本可以通过了。

　　“修改的部分大致就是这样。Rainbow, 你再按照平面图给大家逐步解释一下所有的细节。”

　　“好！”Rainbow站起来，指着屏幕上的图纸，一一讲解。

　　虽然说从可欣实习开始算起，至今已经是第三次负责B-Sport的案子，对方很是信任她，但是她还是习惯按部就班把所有细节都敲定，大概是学习法律留下的专业病吧。

　　“您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回头我会再发一份电子版给您，等B-Sport确认，我们就要发给工厂开始制作了。”等Rainbow说完，可欣问道，虽说是询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语气。
　　等对方点头后，她们又开始讨论起其他细节问题。

　　“对了，这一次，除了8个女模，6个男模外，我们还想邀请一男一女两位明星来作为嘉宾。”在讨论到模特环节的时候，负责这一部分的Vivian突然说。

　　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毛，可欣立即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请明星能够吸引媒体，扩大影响力，对于品牌今年开拓西部市场也有好处。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了意向的人选？”

　　“还没有，想听听你们有些什么提议。”

　　那还好，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可欣想。“那么，这次请明星的预算是多少呢？”

　　“唔……”

　　看到客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欣暗暗叹了口气说：“预算决定明星的档次，总不能您给我5万，就让我去请章子仪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这方面您尽可以摊开来说。”

　　“我们内部讨论过，是否能够把两个明星的费用包含在之前谈好的总预算里？”Vivian的神情明显有丝试探。

　　当然不可以！可欣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是眉目舒展，巧笑嫣然：“可以呀，既然预算有限，我们自然会尽量根据客户的要求来调整。”稍微停顿一下，看着Susan一脸的得意，她接着说，“我们可以把LED大屏幕换成喷绘布，舞台就用普通的防火板应该能省下不少钱，国外请来的表演队也可以取消，餐饮方面可以用泡泡酒换掉香槟，取消定制巧克力……”

　　看着Susan的脸慢慢变色，她及时打住，做了个总结说：“当然了，最主要还是看要请哪个档次的明星做为嘉宾，具体再讨论怎么来调整。”

　　她喝了口水，装做漫不经心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恩，这个我们回头还需要内部开会讨论一下。”片刻之后，Vivian和Susan对视一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好的，那我等您电话。”可欣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可欣姐，你说Susan他们会改设计吗？”Rainbow在回去的车上，不住地问。

　　“不会！”可欣回答的很肯定。刚才开会时列出来的几点都是之前客户香港总部老板明示满意的，眼前的这两个公关部专员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真的吗？可欣姐。”

　　其实这个小设计不过比她晚进公司一个月，由于可欣去年年初已经开始在这家公司实习，所以算起来比Rainbow多了半年的经验。再加上她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英文又好，让身为大专生的Rainbow佩服不已，便借口她年长一岁零两个月，总是一口一声“可欣姐”。

　　刚开始，可欣也很不习惯，以前Lillian他们可是把自己当妹妹看的，现在总被喊作“姐姐”，她觉得自己都快被喊老了。不过，看Rainbow那一脸天真无邪，慢慢的也就真像对自己妹妹一样照顾起她来。

　　她细细讲过原委。Rainbow恍然大悟。“有些客户真的很讨厌呢，总是想用10万块的钱做成100万的效果来。”她愤愤地说。

　　“是啊，上次有个鞋子品牌的客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们公司，打电话过来，说要办个春季订货会，300套服装，需要30个模特，请两百VIP，外加餐饮和住宿，两天活动，总共预算五万元。”

　　“啊，这么少，怎么做啊！”

　　“是呀，先别说价格了。30个模特，每人10套服装，光穿衣服就能把人给累死了。”可欣嗤之以鼻地说。

　　“后来呢？”Rainbow好奇的问。

　　“没有后来啦，我直接就回绝对方说没法做。对方还批评我够不专业呢。呵呵。”

　　两个正评论着客户们的形形色色，可欣的电话又开始嗡嗡地振动了。

　　朝Rainbow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将手机贴近耳边。

　　“您好，我是Cindy。…… 原来是Rachel啊，有事吗？……恩，好的，我明白了。……好，没问题，我们这周就会整理一份合适人选的名单发邮件给你们。……不客气，是我们应该做的，……好，就这样吧，回头见。”

　　挂上电话，可欣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Rachel不是Susan的助理吗？她说什么？是关于明星的事情吗？”Rainbow隐隐猜到话题所向，但还不是很确定。

　　“他们追加了四十万用来聘请明星。”可欣从容地回答，“虽然还不是很多，但是也足够公司再小赚一笔了。”

　　“天哪，可欣姐，你真了不起呢！”Rainbow难以相信，眼前斯斯文文的年轻女子在商场谈判上居然能有如此敏锐的判断力和冷静的决断。

　　可欣微微皱了皱眉，便用玩笑的语气答道：“傻妞，我做项目统筹，不凶狠一点可是会被老板开除的哦。”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对于语言有与生俱来的敏锐，再加上四年法学系的专业培养，往往能让她在谈判中清晰地找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以及突破点，然后步步为营，取得上风。但她丝毫不喜欢那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学四年里，她更喜欢把自己隐没在Lillian的身边，只是现在没有了Lillian在身边，自己也开始改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