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娃娃亲有毒》子瀛

5、第5章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杨歌一时愣住，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小声迷迷糊糊地走出来拉她的手，问：“姐，你们又吵架了？”

　　杨歌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新闻主播转瞬已经换了内容。

　　“没有吵架。”路致远拎起书包，拍了拍杨歌的肩膀，“要迟到了，一会儿保姆会送小声去学校，我们先走。”

　　杨歌被路致远推着走了两步，回头嘱咐正在啃三明治的杨声，说，“放学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杨声鼓着腮帮子点头，还朝她挥了挥手。

　　二人走出门，杨歌打量路致远平静的脸，问：“刚才电视里说的——”
　　“没事。”路致远打断了她的追问，瞥了眼门口徘徊的人，揶揄她，“脑袋不好使，想的还挺多。”
　　“……”
　　“自寻烦恼有什么用，还不如门口的傻子。”路致远在她额头拍了一下，“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少管闲事。”

　　路致远的手指很长，反手拍在她的额头，额头酸酸地疼。杨歌快走了两步，先迈出了院子。郑明听见声音，转身看到她，快跑上来抱住她，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跳了两下，“歌歌、歌歌”地叫。
　　也许是因为锻炼的缘故，郑明的个子比同龄的男生高上半头。
　　杨歌也被他的傻笑感染了，拍了拍郑明的背，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郑明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系着丝带的粉色毛绒熊塞到她怀里，嘿嘿地傻笑两声，说：“给你！”

　　“哦……谢谢。”
　　“昨天生日，今天跑来送礼物。”耳边传来路致远的冷言冷语，杨歌猛转头：“呀！”

　　郑明歪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郑明并不能准确记得她的生日，甚至不能明白生日的意义，只是突然看见布偶，模模糊糊地记得每年这时候会见到她，就跑来送给她。
　　杨歌瞪了一眼路致远，上前一步握住郑明的手臂，“我很喜欢。”

　　郑明无意识地缩了一下手臂，躲闪开来，回过神来牵起她的手，又恢复了傻笑的模样，好像完全忘了路致远刚说过的话。杨歌却发现了端倪，挽起郑明的衣袖。

　　有着好看肌肉线条的手臂上，一掌长的青紫伤痕赫然醒目。

　　“谁弄的？！”
　　郑明摇着头，拉下衣袖遮住手臂，握住她的手，笑着晃来晃去。
　　杨歌气得发抖，“学校的？还是游泳队的？”
　　这样的伤杨歌并不是第一次见。因为智力不全，郑明说不清楚谁弄的，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过就算他说了，也会有人以他的脑子不好为由躲避开来。通常被发现了，郑明也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似的，笑着努力掩饰去狰狞的伤痕，像没发生过一样。

　　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地停在门口。路致远拉开车门，对僵在原地的杨歌说：“要迟到了。”

　　杨歌没听见似的朝郑明身后看，“你怎么自己来的？沈阿姨呢？”
　　郑明小孩子似的不住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卡片。卡片上写着她家的地址。郑明一脸骄傲，好像在说“我厉害吧”，眼睛里闪着期冀的光芒，等待表扬。杨歌垫起脚，摸了摸郑明的头。
　　郑明的书包没了布偶熊，变得松松垮垮。杨歌拉上书包的拉链，帮他背上。

　　听照顾郑明的沈阿姨说，郑明的母亲在美国做律师，父亲是师大的教授，发现郑明智力不健全后，郑明的父母争吵不休，没多久就离婚了，法院把郑明判给了父亲。但是郑明的父亲也不愿提起有个智力障碍的儿子，除了提供日常生活需要，甚至连过年都不见他。
　　好在郑明有一技之长进了省游泳队。杨歌唯一一次见到郑明的父亲，是郑明代表省队比赛获得金牌的颁奖典礼上，只短短一瞬背影，连合照都拒绝。
　　每天不分昼夜泡在泳池里训练的郑明，那一次孤零零地站在领奖台旁，高高的个子，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傻笑的样子，十分令人心疼。
　　杨歌很喜欢郑明。初学游泳时候她因为腿抽筋溺水，郑明就像一条银白色的长鱼，游过来，将她托起。
　　在水里，郑明就变成了一条鱼，就算只有七秒的记忆，也比在陆地上自在。

　　“杨歌。”

　　路致远又叫了她一声。杨歌没办法又装作没听见，拉着郑明走到奥迪车门旁，“先送他回去。”

　　路致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兀自上了车，碰地一声甩上车门。

　　不说话就是默许。杨歌对路致远的少爷脾气习以为常，也拉着郑明上了车，“先去市体育馆。”

　　司机点点头，开出几米缓缓停了下来。小声气喘吁吁地拍着后车门，也挤了进来。
　　送他们去体育馆也是顺路，在车上小声一直在和郑明玩拍手的游戏，没一会儿就到了。看到郑明走进体育馆，杨歌才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朝前排路致远冷漠的后脑勺撇撇嘴。
　　她记得自己溺水那天，路致远和郑明在比谁游得快，三次比赛，两个人各赢了一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郑明游到一半发现她溺水，横跨了三个泳道来救她。明明路致远离她更近，却游到终点才察觉。

　　路致远一旦有了目标，就看不到身旁发生的一切，对那件事杨歌不清楚路致远的想法，只是从那以后，路致远就不怎么去游泳馆了。

　　车先到了小声的小学门口。小声抱着布偶熊就准备下车。杨歌一把抓住小声衣领，“给我好好拿回家，敢拿去换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
　　小声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进了校园。

　　一如十五年的所有正常的清晨一样，安静的，各怀心思的，对未知茫然的，隐隐担心因为作业会被老师训斥，因为路致远的粉丝团看见自己和他一起上下学而被非议。

　　就像所有的清晨一样，杨歌自信可以应对学校的一切麻烦。

　　这一天的事，杨歌很多年后都清楚地记得。因为秦岚上了晨间新闻，全校的师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路致远身上。老师会有意无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些若有若无的安慰的话，路致远的女粉丝们又有了新理由，开展一波新的送礼热潮。不知道老师们集体受了什么刺激，每科老师都检查作业，严苛程度前所未有。因此A班很多人都被罚去做值日。下午教室基本就空了，杨歌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身边只有路致远，也许是路致远请她吃话梅，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杨歌含着梅子，枕着英语词典看做卷子的路致远，问：“高中你想去哪里读？”
　　“你猜。”
　　杨歌切了一声，“你走的越远越好。老师不是一直在劝你跳级保送上大学么？”
　　“嗯。”路致远顿了顿手中黑色的水性笔，转头看她，“你不喜欢英华，趁机换个学校。那个大学有附属高中，你努力一下，还是能考上的。”
　　“你走了，我说不定就喜欢这了。”
　　“那我就不走了。反正也不太喜欢那个学校，风景还不如英华好。”路致远突然笑了起来，“校长前两天还找我，说要给我奖学金，让我留在英华读高中呢！”
　　“……”
　　“走得太快，要停一停，让灵魂跟上来。”

　　杨歌冷哼一声，偏头转向另一旁。路致远写字的声响透过字典传入耳膜，沙沙作响。
　　路致远笑着勾住她的发圈，头发松散开来。杨歌猛然起身，怒目瞪向路致远。路致远看着她因为含着梅子圆鼓鼓的腮颊，揉乱她的头顶的发，“小狗。”
　　对于路致远动不动就狗啊猪啊的叫她，杨歌只觉愤怒，推开路致远的手，重新绑好头发。没想到路致远拽住马尾，说：“狗尾巴。”
　　“呀！”

　　路致远笑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刚刚的幼稚之举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就好像他隐瞒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午后的春风吹开蓝色的窗帘，阳光不刺眼，不炽烈，却灿烂异常，就像热闹又充满生机的校园生活一样，稍纵即逝。

　　幸福中的人时常意识不到幸福，健康的人也感受不到健康，对美丽的时光习以为常的杨歌也意识不到，此时的安宁，都是路致远偷来的。

　　偷来的，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