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绿水》我和你们不是一路鸭子

2、第二章

　　夜晚的未央宫含元殿灯火通明，可在乾帝的眼中，却显得凄凉万分。那城门外的海子倒影着一轮残月，月影被这夜晚的凉风搅碎了又抚平，抚平了又搅碎。
　　乾帝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回天乏力，曾经那个杀兄、弑父、囚母的野心家现在只是一具行将就木的行尸走肉。可他还是不甘心啊，他时常会在梦里看到被他一剑穿胸的先太子，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皇兄。坐在父皇的桌案前，他也能感受到曾经的温热，那是血的温度。更何况还有他的母亲，被他囚在永宁殿二十多年的母后。他对她说什么来着：“母后，父皇在时，您是皇后。父皇不在了，我，也能让您当上太后。”他为了百姓，夺取了敦厚仁善的太子的皇位。他不像哥哥那般，他不仅要守大元江山无损，更要抢回属于大元的土地。他付出了那么多多，担负了那么多，如今要他去死，他如何能甘心？那个朱太医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命可活，他怎么会信？所以他杀了朱太医，决不能让这件事外传。
　　贴身的大太监周福海喂着他服用了汤药，看着乾帝就要掀开被子起身，便忙上来虚压着道：“万岁爷，您现在的身子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乾帝阴冷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只见乾帝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前，扶着门框，缓了一会，便又强撑地装作身体康健的模样，一下子打开了门。
　　门外哭泣地像死了爹的妃嫔们一件皇帝这么气势汹汹的开了门，便都齐齐闭了嘴，并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声响。
　　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们，一个一个人比花娇，到他身边的时候正是最美的年纪啊。那些大臣，王公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们送到宫里，拼了命的要获得自己的宠爱，生出个一儿半女。暗地里与外戚勾结，相互使绊子。平日里，她们为家族争取利益的撒娇在乾帝眼里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情趣，看着宫里女人们的勾心斗角更像是看了一场排兵布阵的大戏。可是现在，他要死了，这些女人们为着他哭的梨花带雨，他却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他冷笑一声，拿起身边的花瓶就砸在了地上，花瓶落地迸溅出的碎片划了宫妃们娇嫩的脸蛋，足见这一下力道之大，他就是要让这些女人们知道：“朕，还没死呢！”宫妃们一个个噤如寒蝉，看皇上现在的情况，谁也该不该出头。
　　心中千回百转不知转了多少道弯弯绕，地位最高的淑妃娘娘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乾帝却一拂袖又将门嘭地一声关上了。淑妃对着妃嫔们笑道：“各位妹妹，皇上的身体康健，咱们心下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看这样子，皇上今晚不需要咱们服侍，可为妹妹就各自回宫去吧。”听到淑妃这样说，众嫔妃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都由宫女各自搀着回宫去了。
　　乾帝心里跟明镜似的，刚刚那一出分明就是淑妃搞的鬼。她和她哥哥王亮功。为着三皇子萧渊可拉拢了不少朝臣，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动他们。乾帝的一生，就要结束了，他的一辈子只将两个女人放在心上，一个是他的元皇后谢姝，谢姝比他大上三岁，他们少年夫妻，谢姝就像姐姐一样，为他的称帝之路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乾帝对她，更多的是敬重。可惜谢姝活了三十几岁就病死了，还没有挨到她称帝，他给过她承诺，除了谢姝他不会再立皇后，他们的大儿子也早在五岁的时候夭折。另一个女人，他喜欢温柔地唤她阿梧。那年，大元与西夏开战，他御驾亲征，被流箭所伤跌入山谷。是阿梧救了他，一身白衣，倾国倾城的侠女，阿梧给了他爱情。可是入宫十年，本来开朗活泼的阿梧变得沉默寡言，她是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可惜她再也回不去她所爱的江湖。积怨成疾的阿梧自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好，直到生了一场大病便离开了，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把我的女儿送到哥哥那里去，我不要她再待在这吃人的皇宫……”
　　乾帝又想起了他和阿梧的女儿，从五岁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今该有十年了吧……乾帝的眸光闪了闪，便坐到案前，说道：“周福海，拿圣旨来。”
　　紧紧的端详着写好的圣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乾帝缓缓盖上了玉玺，又将圣旨细心存放于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中。乾帝放松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对着周福海道：“叫叶拂川进来。”
　　没人知道皇上宣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衣卫首领密探了什么。只是后来皇上又先后宣了四皇子萧深和义信侯谢雪尘。
　　萧深进来的时候，乾帝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一道圣旨。萧深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立太子的诏书？可转念一想，及便里的是他也不该把他叫过来，可何况是立三哥，九弟几个。一瞬间，萧深的脑袋里便闪过几个年头。调整好姿态，就到了声父皇。
　　乾帝终于看向了他：“老四啊，自乐浪离宫，朕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如今该是破瓜之年，也到了许人家的时候。你看四九城这些青年才俊，世家子弟，那个堪为乐浪良人？”
　　萧深道：“义信侯谢雪尘正是弱冠之年。出身谢氏，又立下赫赫战功。为人谦端有礼，譬如芝兰玉树，是个八斗之才。正是配得上乐浪的好男儿。”
　　乾帝深以为然，点点头，将桌上的圣旨交给了萧深。正是将乐浪公主赐婚给谢雪尘的圣旨！乾帝道：“待乐浪回宫，择个好时机让他们成婚。”
　　萧深从含元殿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谢雪尘，二人向往常一样打了招呼就分开了。可是谢雪尘总觉得萧深看他的眼神满含着探究和深意。
　　被大太监周福海迎进来拜见了乾帝，谢雪尘瞧着这位皇帝面色苍白，脸颊凹陷，身体状况却是不大好，也难怪淑妃会来那么一出……
　　乾帝在谢雪尘面前也并不装作病愈的样子，他病歪歪的坐在椅子上，虚弱地对谢雪尘道：“雪尘，不必多礼。你既是谢悬的儿子，叫我一声姑父也不为过。谢家不仅是我大元的股肱之臣，更是皇后的母家。自你姑姑去后，谢家为我登上帝位立下汗马功劳，我最信任的便是谢家。可惜我们的儿子年幼夭折……不瞒你说，太医说我至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现在能帮我办这件事的只有你了，自我死后，你……”
　　谢雪尘自含元殿出来，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话说淑妃娘娘，回了增喜宫，心里总不大舒服。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又听闻皇上半夜里宣了四皇子和义信侯密谈。淑妃揉揉额角，又叫身边的大宫女繁缕叫了三皇子萧渊来。
　　萧渊今年不到三十岁，可是唇角已经蓄起了小胡子，身材瘦削，眼睛里却闪着精光。
　　可是今儿下了早朝，萧渊的面色却不怎么好。昨儿夜里淑妃带着一众妃嫔去给他父皇哭丧的事儿没有跟他商量，这是淑妃跟他舅舅王亮功擅作主张。有加之听见三更天里乾帝宣了四皇子，今日便听到说乾帝已经立了四皇子为太子的流言。这怎么能让他不气。
　　只听淑妃道：“昨晚上看着你父皇，看起来气色还挺好，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难道是哥哥拿到的消息有假？”
　　萧渊将茶杯重重放下，重重深吸了一口气，阴沉地看着淑妃道：“母妃，舅舅恃上眷遇，这几年恃宠而骄，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母妃你该劝着舅舅收敛一些。”
　　淑妃也知王功亮现在连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周福海都不放在眼里，还真当皇上把他看成是一家人了，可饶是她怎么劝哥哥也不听，索幸西沙边境的战事还要靠哥哥。只要熬到皇上驾崩，她的儿子当上皇帝……
　　淑妃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你和谢雪尘如何？昨夜里，陛下也召了他……”
　　萧渊冷哼道：“谢雪尘可是谢家的嫡传子孙，谢家是先皇后谢姝的娘家。他……该是站在父皇那边。”
　　淑妃道：“谢雪尘年及弱冠还未娶妻，你妹妹柔福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及笄之年。我看着柔福那孩子也心悦那谢雪尘，如果能将柔福嫁给谢雪尘……”
　　萧渊道：“下个月便是乞巧节，让柔福当中献艺，如果能够拔得头筹，再向父皇讨个彩头。其中还要再动些手脚，便可成事。”
　　柔福公主在帘子后面听着皇兄和母妃在讨论自己的婚事，又想起自己的意中人。谢雪尘，谢雪尘，念着那个名字，仿佛一层蜜糖化在了舌尖，把心放在火上煎，她的脸颊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火热的不可思议。有了皇兄，母妃和舅舅为自己筹谋，再加上自己的才艺，谢夫人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宫女繁缕低垂着头，她的眸子暗了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