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周山的剩余两条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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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金乌彻底的沉落在黛青色的远山后，啸泊的身影在夜幕下尤其的孤寂，孤寂的像是悬崖上的一棵松树，她手上的钓竿，仿佛随时能折断似得，冶容轻轻的爬上巨石，从后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拢住她，语气里带着决绝“你觉得像便像，你觉得不像便不像，大当家，冶容，冶容，都可以！”
啸泊将饵食挂在鱼钩上，重新丢了出去，水面上砸起圈圈涟漪，风吹过芦苇荡，枯黄的芦苇纷纷点头哈腰“你这样讲，难道我师傅，随便一人谁也当得”
冶容一震，却更加固执的抱住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并不知道你是哪个意思。”
冶容还要说，伽匀却在芦苇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背着手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冶容将啸泊箍得更紧，俨然一派决绝，这个场景，伽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盯着远处的最高的一只芦苇尖儿再度咳嗽一声，回头来看，冶容很显然并不识趣，没有放手的迹象。伽匀只收硬着头皮走过去，身后的松软的黑泥土里留下一排脚印。
近时他才看见冶容脸上的泪痕，缓慢的划过饱满的脸蛋，吊在美人尖儿，眼睛微微搭拢着，纤长又浓密的微微上翘，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他俊俏的脸蛋上，下半身修长的鱼尾末端处隐没在澄澈的湖水里，靛蓝色的鱼鳞在夜幕下仿佛都沉睡了，呈现潜伏在草丛里的宝石般暗哑的光芒，仔细一看，每片鱼鳞上，似乎都刻着繁复精致的纹路，伽匀见过的鲛人不多，但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条鱼尾。
风一吹，泪珠立马散在泥土里，圆润润的一颗黑色的珍珠，冶容嫣红的嘴角似乎扯出个无奈且嘲讽的笑容，随后，他阖上了眼睛。
伽匀曾经听说，鲛人一族泪水是一粒粒圆润饱满的珍珠，倘若是痛苦的泪水，珍珠就是黑色的，越痛苦，越黑的彻底。
作为一个男人，伽匀此时只能沉默，风猎猎作响，他的衣角被灌得虚浮起来，伸手掳了掳，伽匀诚实的对着将他视而不见的冶容诚恳道“冶容，你能避一避么？我同大当家有话说。”
冶容连表情也未曾出现丝毫的变换，仿佛入定了般。伽匀掀起眼皮子瞪了啸泊一眼，啸泊亦是纹丝未动，伽匀再走进一步
“我同大当家讲关于你的坏话，诚然，我不想让你听见，你能避一避么？”
冶容终于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勒住啸泊腰身的手依旧是没松，但啸泊兴/致勃勃却反问他
“冶容的坏话？”
伽匀嘴角抽了一抽，道“是的！”
啸泊半是斟酌半是询问“精彩么？”
伽匀“……”
芦苇荡里徜徉着风的呼声，倒是衍生出一种虚无的寂寞，在这种寂寞中伽匀同啸泊两两相望，周边连只鸟儿都没有，他有点尴尬。
啸泊既然不是个老态龙钟的长者模样，亦不是个成熟稳重的前辈模样，乃是个娇滴滴的，不甚靠谱的小姑娘的样子，头发尤其的长，随意的用霜色的发带缠了，穿了一件蒽青的薄衫，裸/露出的肌肤被衣服的绿衬得尤其的雪白细腻，约同上好的羊脂玉，在芦苇的樱草色中十分的出挑，伽匀不晓得她是故意还是有意，着这一身随意的衣裳坐在芦苇荡里伏卧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悠闲的垂钓，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湖泊，时时落霞与孤鹜齐飞,但见秋水共长天一色，她俨然成了这一方天地中最靓丽却不过分突兀的角色。
——一对青年男女，雌的漂亮，雄的单身，在四处无人地芦苇荡里，裸/露的大石头旁边，……
伽匀的眼角狠狠的跳了跳，他不断的麻痹自己，啸泊是只慈悲肃穆, 净无瑕秽的宛如佛祖一样的神仙，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是怜爱众生的眼神，她歪斜的坐姿在佛中也是可以追溯的，弥勒佛坐姿也是十分的随意，她的只是更随意些，无什么大不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讲“仙人，并不是我想说冶容的坏话，只是他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了。”
他们凤凰行事一贯光明磊落，他虽然行迹荒诞些，却一直恪守他爹老凤凰的训诫。
啸泊慢慢的靠下来，变成躺在石头上，用手撑着脑壳，迷糊的眼神中稍稍透出一丝坚定，好像在坚持着他说完。
伽匀默默的将视线转移到脚边的软土上，面前的水洼里一只跳跳鱼正在努力的练习跳高，将他纤尘不染的靴子跳出三个泥点子。他皱起眉头，嫌恶的捏了个决，助它跳出了不周山，不知道跳到哪个地方去了。
“我怀疑……”
啸泊连撑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懒懒的趴在巨石上，眼皮似乎就要连在一起。
伽匀深吸了一口气，将多年来的气度都抛却了，陡然拔高了音量“他是魔族的奸/细！”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尤其的重，啸泊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慵懒的将视线重新投在他的身上——伽匀脸渐渐的热了。
天上地下，狐族的看家本事狐媚之术是闻名的，因此引起的各种花前月下的风流韵事，最为被仙家们津津乐道，伽匀来不周山也曾经被几只皮毛容颜都是上等的狐狸神仙换着花样的魅惑了一阵子，都无甚感觉，但面前这一条蛇——这一条放浪形/骸的蛇——蛇不都是冷血的动物么，这等媚态，伽匀恨不得将她裹成一个粽子，只留一只眼睛——怪不得冶容那样的姿色，也深陷于这条蛇不可自拔。
他终于忍无可忍道“仙人，我爹处理政务时从来都是正襟危坐。”
他禀告魔族的奸细，也算是政事了罢？
啸泊嗯了一声，抬起头，眼里秋波散漫，伽匀默默的移开了目光“伽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伽匀脸狠狠地红了，仙人，这句话不要乱说……
见着伽匀的头越发的低，啸泊重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鱼竿，道“无需摆架子。”
伽匀松了一口气——能一口气说完么？
啸泊又倒腾那根永远掉不起鱼儿的破鱼竿“我们蛇的骨头都是软的，不像你们凤凰，脆且是空心的，且如今冬天也来了，我自然是能躺着就躺着，你见过一条蛇昂扬着脖子，正襟危坐的模样？”
“……”伽匀脸上的热度被脑海里联想出一条直立立用尾巴立在石头上的蛇，转过来黑黝黝的脑袋宝蓝色的眼珠子严肃的盯着他的滑稽模样迅速击退，差点没有笑出来，下意识的争辩道“吹风蛇不就是昂扬着脖子的模样……”
啸泊抬头看了他一眼“吹风蛇昂扬着脖子，是要喷你一口毒口水，你希望我喷你一口毒口水？”
“……”
啸泊把鱼竿甩进水里，缓慢道“我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做不来那种有损形象的行为。”
“……”
伽匀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嘴皮子道行多么的浅薄，哪里是这只老不死的黑蛇的对手，他绝望的朝着啸泊一拱手“仙人，小仙言尽于此，望仙人仔细考虑！”
清脆的语句消散于冷风中，伽匀忍不住抬起头，见啸泊已经趴在石头上睡熟了。
他心中狠狠的愤怒了，强忍着怒气退了出去，将将走出芦苇丛，踏进一片静幽幽的竹林中，他抬头便见一只约摸拇指粗细的竹叶青，伽匀心思玲珑，自从上次同衡水那只金光闪闪的蛇见过面后，他便私下里打听清楚了，不周山四条当家蛇中，衡水是一只赤白相接的山王蛇，三当家素洛仙人是条周身油绿绿的竹叶青，四当家洮绯是一条绀青色的飞蛇，祖籍柴桑，这四条蛇中，出身最好的便是四当家洮绯，古书上也曾记载了他的家族史，是蛇中的名门望族，光听名字就知道他爹娘是个有文化有内涵的。
伽匀拱手一拜——他已经学乖了，不周山的蛇皆不按常理出牌的，他惹不起。
“伽匀拜见三当家。”
那条蛇嗖的一下冒出淡淡的薄雾，竹叶青化作人形，乃是个剑眉凤眼，鼻如悬胆的美男子，一身厚重的狐襟貉袖，脖子处围着一条雪白色的狐尾，黑漆漆的眼珠打量了他一阵子，方才道“你同我老大，在芦苇荡里大半天，做了什么？”
伽匀“……”
素洛不待他回答，自己呢喃道“怪不得老大看不上钟山的那条盘在金山上的烛龙，我视力不好，竟还能分别你是个凤凰，不是这无垠的竹海中的一根翠绿的竹子，你长得果然好看。”
见伽匀黑着脸，存心的想哄一哄他开心“比你爹长得好！”
伽匀无言以对，他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姑且可以称作期许的眼神“你觉得你与冶容，孰美？”
伽匀哑口无言，他赶紧补充道“你也惭愧了罢，我的冶容俊美无涛，就算你是天界第一美男子，也比不得的，你要知道，我初见他，便从颜色鲜艳的百花里认出他是一条鲛鱼，我的心儿砰砰跳，我爱他，好比是青虫恋白菜，好比是农民爱大粪，你说他爱不爱我？”
伽匀淡定的抽出自己的手，他有洁癖，忍不得了，素洛却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你们凤凰就是屁事多，摸个手也忸忸怩怩，哪里像我的冶容！”
伽匀退后一步，默默的掏出个帕子将手默默的擦干净了。
素洛跟紧一步走上来“别隔太远，我难得分辨你是凤凰还是竹子，你回答我冶容好看不好看？”
伽匀迟疑的扫了他几眼，素洛心领神会道“你以为他是个雄的？没事，他可以为我变成个雌的，这是鲛人的特性。”
伽匀收敛了眼神，素洛觉得他这个模样十分的无趣，嘀咕道果然没我冶容好看，却大袖一挥，伽匀连连避开，但被他袖风扫过，差点就被定成一根竹子，伽匀一边努力抗争一边生气道“伽匀何处得罪了仙人？”
素洛切了一声“你没回答老子的话，就是得罪了老子，当年你爹也得罪了我，我一起算，很公平！”
“……”
将将变成竹子之际，一记竹叶从远处飞过来，伽匀得以解脱，竹林中落叶簌簌作响，有清润的声音至深山中传来
“素洛，他是凤凰族的小殿下。”
素洛叼着竹叶哼了一声“老子知道。”
一仙恍然立于眼前，月色长衫素雅淡泊，长发如泼墨，一颦一笑皆泛着浅浅的温情，当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但黑色的眼珠折射出光线中浅浅的蓝，细看之下，有些邪气。
素洛哟了一声，却没再敢对伽匀下手，反倒是踢着脚底下的石子，恨恨道“老四，我打不过你，但有本事你继续护着这只鸟，我总有机会下手。”
洮绯神态无甚变化，只说道“他爹同老大有交情 ，你尽管找他的麻烦。”
素洛叹了口气，气馁的走了，走了三步又折回来，讨好道
“洮绯，你等我会，一炷香后我们一起回天庭，我视线比不得你，一个人走，肯定会迷路！”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不周山的剩余两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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