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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Chapter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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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流尔所介绍的大多没有错,埃明温预期自己将会在追逐里渡过,他们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就是有个藏身之所,好比废弃的磨坊、没有看守的风车和养猪场可能都是好选择。
  既然如此,金主的宅邸自然也是一个选择,还会有借来的侍卫,埃明温最喜欢的那句话当然是全世界的东西都属于盗贼,至于这句话同样来自最伟大的盗贼——埃明温。
  他们踏着夕阳余晖到了一所宅邸前,夕阳已经一点点沉没在地平线里。凉意被凉风大力敲进骨子里,他们一身孤清,趁还没天黑兴起匆匆兴了火,安流尔负责抓野味,而埃明温负责烤野味,天生天养无需来自城市的一物。
  他们没什么好准备,埃明温没有缺一条腿、一只眼珠就是万幸。他们也不能准备,因为安流尔好像和金钱有仇一样,他已经把铜币都撒光了,连一个都没有留给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心很痛。”安流尔涂满脸的油漆,都掩饰不了他的悲愤:“你刚刚偷了什么,看那阵仗,你一出手果然是好东西,对得住我喊你一声大哥。”
  埃明温知道他是想哄他把脏物典当,换着平时典当了也不痛不痒,他总有种自己盯上的东西,在第一面不会偷窃的恶习。虽然有好些人嗤之以鼻,截铁斩钉地打赌他哪天栽,不过他固执地认为总需要时间与那位美丽的淑女相识相知,否则一见面就强掳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埃明温在对待宝藏,总是足够绅士,除了这一回……
  埃明温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在这里。”他伸手探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安流尔的视线由鸡胸肉转向埃明温的肚子,他呆呆的,连肉汁沿着手臂滴进衣服里都没注意到。
  “你……吃了?”安流尔难以置信。
  “你说得太白了。”埃明温眨着秀气的睫毛,很不好意思地说。
  怔了半晌,安流尔终于低呼。
  “你还吃?”他说:“你的肚子里装着上百个金币,你不撑吗。”
  宝藏的价值有目共睹的,但居然不美味,无论是咬感、肉汁和香味……勉勉强强一枚金币还是有咬感的。埃明温可惜地暗忖。看来美味不一定和价格划等号,不知道那两拨人知道这枚金币这么难吃,还不如一只烤鸡的话能不能放过他。
  “太难吃了,我宁愿把它换一顿大餐来和我的兄弟分享,以后我不会再把主意打在宝藏上……应该。”
  不知道是因为埃明温张嘴闭嘴喊红宝石龙肥羊先生,他总忍不住给他加个前缀词——美味的肥羊先生。他偶尔会在想他看来有些美味。
  “而且有个问题。”安流尔问:“你就是把金币拉出来也没有猎物的气味了,你想怎样把失去踪迹的猎物抓回来?”
  “他是会自己送上门的猎物。”埃明温道:“最强悍的生物都会在人类手掌心上栽跟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像这个?”
  埃明温秀秀气气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安流尔手上,他已经把鸡胸骨啃干净了。此时手上是一只熊的大腿,而地上的熊只勉强剩半副骨架,他满脸天真无邪,完全看不出食量这么怪物。埃明温一本正经地点头:“像这个。”
  他们在最接近大宅的山坡山峰,群木围绕,飞禽走兽什么都有。埃明温猜,这是城主不担忧会有小贼从悬崖飞跃向自己被窝的原因。很难有人能想到还有什么生活是比起在珍禽啼叫里醒来愉悦呢?正如没有人想到安流尔的食量。
  两人的话题就像这满山的野兽般种类繁多,没一会就转向扯淡,正当安流尔向他炫耀:“一定没有人看得破我的伪装!”的时候,一直静悄悄的观众人数终于成功地破了蛋,弹出一个留言气泡,所以他决定迟些一定要奖赏他一只烤鸡腿。
  金币是摆设:“偷窃实况?黑人问号.JPG。”
  金币是摆设:“我是第一个观众啊。”
  埃明温噙一丝笑意,他现在已经知道不会有人看得见他的样貌,能看见的只有安流尔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挥挥手:“新的观众朋友你好,我是埃明温,在以后陪你偷香窃玉的伙伴。”
  金币是摆设: “实况主叼叼叼,你难道就不怕我举报圣骑士□□?咦这个宅邸有些熟悉……”
  “……嗯,只怕他们不来。”埃明温轻声细语道:“你没有认错,这是特卡黄金城领主纽曼的宅邸,今日是他当我的钱包了。”
  他也不会安流尔那一套套,不过幸好这个领主好像人所皆知,弹幕很快就喷出了连绵的泡泡。
  金币是摆设:“啧啧啧,播主,我支持你,谁举报我让人打谁出去。”
  金币是摆设:“播主在做什么啊?说了这么多都还不开始偷,我都不耐烦了。”
  埃明温一本正经的:“我在做偷窃的前置作业。”他撕下了一只烤鸡腿,故意在视野里摇了摇,烟四散,带着能让胃妥妥贴贴、舒舒服服的热气:“吃得饱饱的,是做神偷的第一步。”
  金币是摆设退出领域。
  观看实况的人数跌回了零,留言室一片凄凉的冷清。
  埃明温愉快地咬下一口鲜嫩的鸡腿肉,肉汁溅出来,烫得他细细瞇了绿色的双目,他还是不舍得稍稍放下鸡腿,用大牙撕咬鸡腿。鸡肉嫩,但有劲,咀嚼的口感也好得他想把舌头吞下去。
  安流尔似乎见他太久没开口说话,瞥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问:“大哥,不和观众唠叨了?”
  “哦,我们没有观众了。”埃明温没必要在这种地方上撒谎,他一如以往的老实,同一时间他也在骨架子上抠最后一点点的鸡肉。
  天大地大,没有肚子大,这一个两个跑掉了也不用焦急。
  埃明温的目标是当街头巷尾都有人说的实况主,他要自己的名字人人皆知。
  没有任何一个窃贼敢实况,埃明温是唯一一个,观众想看就只能看他。他以后会进出神宫金库,在禁忌的废弃宫殿如逛自己的后花园,他还想过偷勇者后裔的剑,他知道他以后不会缺乏忠实观众的。
  “一定是你这吃相吓跑人了。”安流尔伸手来抢,手指油光亮晶晶的,嘴边也是,埃明温就奇怪他居然没把嘴边的油漆吃进肚子然后闹肚子痛。
  埃明温把最后一块鸡肉撕开两半,一半给他,一半自己吃,鸡肉还是温热的。他们一时没舍得咽下去,那块鸡肉好像一丝余香一样,在舌头、牙齿上绕来绕去,饱足的暖意久久都没有消失。
  天生天养,心安了就随处是家。经常有人给盗贼埃明温的评价是——没心没肺。也许会有不少人惊讶一个盗贼当实况主,但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无需吃惊,不仅仅因为的个性,也因为他的聪颖。
  埃明温屁股后头跟着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他已经不能更惹眼,除了某些显得可笑的原则,如果一件事情无所助益,他是不会做。而终日惊惶,惶惶然渡日就是无所助益。
  他至所以开这个实况,要在很久前说起来了,严格而言这还是在他众多原则里也显得滑稽的一则呢。
  这个魔王军肆虐的年代,在这个蝗虫饥荒的年代,在这个贩卖人口的年代,没有亲人的孩子多,幸福的孩子很少,埃明温是这个大群体里活得潇洒自在的小数。如果有黑暗巫师想追索在埃明温上一次天天有温饱,天天有关怀的笑脸等着他归家是在什么时候的话,他会失望的。因为他记得那是十二年前那个秋天的记忆,这么久远的话连大脑都会被洗脑法术破坏透彻的。
  他做实况的原因,是寻亲。
  十二年,十二个春夏秋冬都过去了,时间会磨灭一个人最深厚的感情,不过没有磨灭埃明温的亲情——因为他没有见过他的血亲,他根本对他的亲人没有一丝的感情。
  虽然在动荡年代寻找血亲,这点亲情是件可笑的执着,但还是有些天性纯良的人会抱持对亲情的渴望,就像埃明温小时候还对着橱窗里的蛋糕垂涎三尺一样。不过老实些说他的执着永远不在于亲情上,好比蛋糕是贵族小姐少爷调剂心情的美味,但不适合小埃明温,生存需要的是饱足感,以及身手上绝对的灵活。
  埃明温没有见过他血缘上的亲人,有关亲情的认识都来自十二年前那个冷得发颤的冬天,
  会和他挤一张小床取暖的老者是他的爷爷,他还记得枯树皮一样枯老干燥的手居然温暖得像团火。贫困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与爷爷在某个铁房子里相依为命,那间铁房子是由些不知道哪里扒来的残骸,乱七八糟堆砌出挡不了风雨、阳光的堡垒,再加上一个小小的安流尔就是他童年里的宝藏。不过最后那只手是怎样摔落床边,当时他是怎样告诉他,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和爷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从没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他只把他当主人。
  现实和所渴望的总是有些差异的,现实里太阳还是照样升升落落,他的视线里却是整个世界颠倒了。埃明温好像还不会走路的孩子重重摔了一跤,然后他的世界就整个倒错,他几乎搞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事实上十二年前他刚六岁,他在那时候的确还是个羽管都没长出来的臭小子,不是吗?
  十二年来他都在磨刀,埃明温答应爷爷——虽然他让他叫他利尔管家,不过他更喜欢叫他爷爷。他会回归他的家族,光复他的家族。
  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叛国者。
  也许在几乎朝不保夕,性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时代,承诺是绝可笑、绝不值钱的,不过埃明温在乎,他特别在乎与重要的人之间立下的约定。不过爷爷给记忆里的小埃明温留下一摊重担,留下孤零零的现实,他也就只给他留下这些,让他好气又好笑,他居然忘记了告诉他他的姓!
  他是怎样在大家族里混上管家的!
  死人永远是最能守秘密的,这个被人终生念念不忘光复的家族名字自此跟着进了棺材,加大他寻亲的难度,不过总算没有忘记告诉他他有个比他大六岁的哥哥。
  安流尔当然都知道埃明温这点破事,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他准备陪他一道寻亲,事后他就会离开。
  “我不喜欢堡垒,经常让我感觉会闹鬼——呃,你知道吧,大家族总是有很多冤魂。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不会为了你留在堡垒里,你想都不要想拉个垫背。”安流尔是这样道的。
  而埃明温则是这样回应:“其实我也不喜欢——不,我当然不怕鬼!死神不会偷懒的,死神知道了你不信任他的能力会搞死你。我承认我有着人类的劣根性,由奢由俭难,堡垒太狭窄,而一个大家族也显得贫困。原本我的家在天地间,天地间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很难接受我的所有物只剩小小的一座堡垒,仆役们睁只眼闭只眼让我摸进宝库……杀了我吧。”
  埃明温不想住在堡垒,他不想适应正常的人生,不过每当诺言和他的任性有了冲突,他总是会磨磨蹭蹭地选择前者。
  “嘘,有动静。”
  埃明温回神过来朝着安流尔看去,他还舔着手指,猩红的舌头、尖得让人发忡的牙齿就像是野兽一样,他对危险的感知也如长年挣扎求生的野兽一样。因此他很相信他的预警,他伸手轻轻推他一下,他终于不情不愿地踢了一脚用沙子埋了火种,光明噗嗤一声迅速退散,黑暗拥抱他们,就连寒冷也是如此。
  黑暗、寒冷总是结伴而来,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还连带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在四周黯下来的一剎间,安流尔的双目还亮了一下,好像火一样灼灼。等一切平息下来,他招手让埃明温跟着自己一点一点探头出山峰,在通往大宅的小道上错眼看居然像烧了起来!
  点点酷似安流尔双目的火光在跳动,一队身穿标准骑士装甲的人马在往大宅走去,人数之多就像学会了使用火的蚂蚁,让人目瞪口呆,又颤栗地起满一身疙瘩。
  “你的肚子里到底是装了什么回来?”安流尔问:“我猜你的肚子价值千金了。”
  “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值钱的是我的肚子,不是我们的大脑。”埃明温微微张嘴,那一小口的声音羞涩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