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逃离盐城港
林淑和林绅躲在玻璃柜台后面,听着感染者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从面前走过,透过透明发绿的玻璃看到感染者的西装裤从膝盖处撕裂,小腿血迹斑斑。
他“生前”应该很有钱,林绅看着戴在感染者手腕上随着肩膀一起耸动的劳力士水鬼想。林淑左手把他搂在怀里,右手紧紧地把他的嘴捂住,目不转睛的盯着感染者扭曲干枯的脸,心跳慢慢加速,幻想着下一刻感染者的头就会转过来看到柜子下面,然后向他们扑过来。感染者牙齿上下撞击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蹒跚着,膝盖从柜台第二层软中华移动到红塔山的位置。
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士兵拿着大喇叭对着地下喊:“请滞留的人们尽量待在安全封闭的地方,我们已经在研究应对感染者的方法,解放军将会去援救你们,请大家保持冷静,注意他们并没有视觉,遇见感染者时请保持镇定不要发出异响。请你们尽量待在安全封闭的地方.......”西装感染者听到空中的喊话声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摇晃着冲了出去,站在路上仰头对着天空怒吼着挥动着手臂。
安全封闭的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而应对感染者的方法还是遥遥无期,港口距离这里还有3公里左右的距离,现在这3公里却比300公里还要漫长。林淑松开了捂住林绅的手,看着林绅充满稚气的小脸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不敢说。空空的胃经过刚才的惊吓开始恶心干呕,可是林淑将吐意咽了回去,因为也没什么可吐的。她抓住林绅的手用眼神示意他跟她一起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数十天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17岁的林淑和小她三岁林绅在姑妈的小副食店里看店。林淑坐在柜台里,林绅在里面靠货架后面看书。一个穿着夹克衫,腰背佝偻的男子低着头膝盖向内弯成x型一步一抖走进了店里,衣服上两个被撕开的条形裂口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衬衫。
这个人看起来这么痛苦,该不会是病了吧,林淑看着男子诡异的姿态心中涌起一丝恐惧。
“你好,请问需要.......”林淑刚说一半,男子头一扭向着林淑发出嘶哑的吼声,然后迈着不自然的步子伸出双手向林淑冲来!林淑看到男子的面容干枯的像脱水的海绵,四肢瞬间冰凉瘫软靠在身后的酒架上。这时林绅听到吼声从货架后面探出头来看到男子的面容。
“啊!!!”
男子听到背后的尖叫立刻转身又向着林绅的方向冲去!阿弟!阿弟!林淑的心中被恐惧填满,她从后面抓了一瓶酒冲向男子!在男子刚跑到货架一半时追上了他将酒瓶狠狠地砸向他的后脑勺。酒瓶应声而碎,男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林淑紧跟着跪坐在男子的腰上将半截酒瓶朝着男子的脖子扎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干涸的动脉喷涌的血溅到了林淑的胳臂和脸上。
林淑一直扎到男子一动不动变成没有生机的肉块。此时她感到胳臂酸痛,抬起头来看到林绅站在她面前,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蝇王》瑟瑟发抖。她走到店门前把卷闸门关上,然后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抽动着肩捂住双眼边哭边吐。
当晚她们在店里听到天空中直升机的通报:一种新型的病毒从实验室泄露出来,感染者将会浑身大幅脱水失去思考能力停止进食,并且失去听觉,会攻击并试图咬附近的人类,被咬的人会在数天内被感染产生相同的症状。据推测病毒的传播途径是□□传播,请广大群众寻找到安全的庇护场所等待解放军的救援。
□□,□□。林淑默默地流下泪水,找来一卷绳子让林绅把她捆起来。林绅不断拒绝,最终林淑不断哀求林绅只好流泪把姐姐捆住,然后林淑说捆的太松,让林绅全部打成死结。夜晚在两人的泪水中流过。
第二天早上。因为关上了卷闸门,小店里还是跟晚上一样亮着灯。林绅醒来,自己吃了点八宝粥,发现林淑醒着,又要喂给林淑吃。林淑本来说不吃,要留给林绅,挨不住林绅最后还是吃了,但只吃了半罐。男子的尸体还在过道上躺着,但并没有人去看。
第二天晚上,直升机通报查明病毒的传播途径是唾液,请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要被咬到,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解放军的救援。林绅姐弟俩露出了32小时来第一个笑容,林绅开心的去解绳子,林淑才发现林绅并没有全部打死结而都的是活结。她们坐在一起发现手机并没有信号,但想到既然还有电力,那肯定电网没有断,那么灾情的扩散也许不是很严重,这样欣慰的想着,两人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第五天,停电。
男人的尸体居然毫无腐烂,所剩不多的血液也早就流尽干涸。但是黑暗中姐弟俩却被男人的尸体吓得身体麻木。林淑打上手电筒,把男人的尸体拖到角落用箱子装了起来,干枯的身躯质感就像石灰岩。由于手电筒的数量不多,林绅搜遍了整个小店也只找到了四节电池。他们头一回燃起对姑妈的怨恨,为什么副食店主营烟酒而不多备点家用小电器和电池,接着他们想到姑妈父母他们可能已经死去,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不再开手机,以保证手机电量足够。电被断了就好像他们与外界的沟通又断了一层,直升机单调乏味的通告成了他们与人类社会唯一的纽带。现在,黑暗的时间比光明的时间更长了。
第十天,停水。
排泄物无法冲走,小小的厕所只有个小小的通风窗,难以忍受的臭气逐渐在商店中蔓延。为了省电,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才开一会手电筒,其余的时间他们只能躲在墙角在黑暗中忍受着异味。而开着手电时他们则站在货架间在光明下忍受着异味。食物的消耗比他们想象的快,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意识到人类的饭量之巨大。直升机每天的播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再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十五天,食物消耗完毕。
第十六天,饿了一天后,林淑放弃了等待,她把所有的手电全部打开,将店里全部照亮。
“阿弟,待在这里没用的,跟姐姐一起走吧。”
“直升机每次过来的声音都是从西向东,回去是从东向西。”
林绅顿了顿。
“西边不远就是港口。如果直升机每次都是从那里起飞的话,应该是从港口过来。港口经常停着船,阿姐,我们应该去那里。”
林淑将自己能找来最大的刀——一把半米长的西瓜刀绑在腰上,又带了几把小刀。林绅也带了两把小刀,然后二人轻轻将卷闸门拉开。
得益于姑妈大几千装的静音闸门,没有发出什么异响。闸门开到一半时,林绅把头从下面探出去看了一下,街道一片死寂。他们把闸门打开了一大半,林绅往左边一看,差点发出了尖叫——一个感染者从左边小巷子慢慢走了出来。林淑捂住他的嘴,两人慢慢挪步躲到了柜台后面。
那么现在。
直升机的通报还在继续,更多的感染者从小巷里、商店里蹒跚着走了出来,很快聚集了一群感染者大潮。他们纷纷对着天空嘶吼,挥舞着手臂追赶着直升机向西而去。
林淑等到外面已经没有了感染者,拽了拽林绅的衣角,发现林绅正在拿货架上的酒。林淑用口型对他说:你-在-干-什-么?林绅拿着酒瓶做了一个丢的动作,林淑便明白了,也拿了一瓶酒绑在腰上。
两人慢慢走出商店,看到大街空空荡荡,汽车杂乱的停在路上,还有一辆车一头扎进路对面的药店里。大部分车窗都被砸碎,从巷子里露出半具腐烂的尸体。
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林淑将脚踏在马路上,鞋底跟水泥路面接触的声音异常清晰,咔哒咔哒的声音从街道各个角落隐约传来。
林淑又闭着眼睛往前走了一步。“啪”,没有异常。林绅跟在她的后面,两人开始慢慢地轻轻地一步步走向马路中央。走到马路中央后向右转,沿着街道向东走去。
街道很长,沿途小店要么大门紧闭要么残破不堪,姐弟俩想到了,从左边的一个卷闸门紧闭的五金店里散发出腐臭的气味,他们同时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将刀紧握,走的更加缓慢了一点。
走出小街就来到了马路上,曾经车水马龙的道路现在一片死寂,所有的车辆全部挤在一起扭曲变形将道路堵塞。尸体在钢架里分离崩析。大部分尸体已经只剩白骨,有的尸体膨胀着卡在车内,表面爬上一层白蛆。淡淡的尸臭在空气中萦绕不去。道路两旁种的合欢树粉红色的绒花开的正艳,没有人的清扫,一层绒毯铺在这一路的钢铁棺材上。
这层绒毯是好事。林淑发现踩在花毯上声音更小了。两人静静地顺着路左边非机动车道往前走着,尽量不去想扑鼻的尸臭,不去看道路中间。
距离港口还有三公里。
阳光穿过茂盛的树叶,绿色的光斑在地上跃动,倾泻在他们身上,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一颗数米高得合欢树被一俩大型越野车撞倒,横在非机动车道上,车主的的骨架带着一部分还没完全被分解的肌肉软组织身披风衣冲破了玻璃窗趴在已经短了一截的车头上。
“咔哒,咔哒,咔哒。”
从前面三米处的眼镜店里传来这样的声音,伴着声音走出一个感染者,直直冲着林淑他们走来!
林淑将手向后探拽着林绅轻轻面对感染者横着走到马路上。感染者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跟着他们一起慢慢往马路上走。
太近了!相隔不到三米。林淑升起了一股逃跑的冲动,但她将这股冲动抑制下去,走到了一辆后左车门打开的车前,轻轻坐了进去,林绅坐里面,她坐外面,然后,一点一点把车门关上。车后排最里面有一具骨架,林绅双腿僵直不让自己碰到这位不幸的乘客上。车门一点点掩上,发出微不足道的咯吱咯吱声。窗户已经碎的一点不剩起不到保护作用。林淑左手拉着门,右手将刀握紧准备当它把头伸进来就将刀插进他的嘴里直没刀柄。
感染者将手伸了进来,林淑江头低下来,背部肌肉绷紧如准备奔跑的猎豹。
干枯的手指从林淑的头顶擦过,划过了林淑的头发。林淑在感到头发被碰到的一瞬间几乎要跳起来一刀将那只手 砍断。但是她忍住了,只是低着头,眼睛向上抬,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指甲嵌进肉里。
那只手在车里划了两下,越来越往里,几乎快要摸到林绅的脸。林淑抖得越来越强烈,她已经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直起身来推开车门将感染者撞开然后一刀砍在感染者的喉咙上,在它发出声音前砍断它的声带。
越来越近了。感染者的手手几乎全部伸了进来,腋窝抵在了窗沿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在林淑的头顶上响着。林绅已经缩到了车子最里,整个人躺在上一位乘客的骨架上,他看着感染者的手指皮肤皱缩贴在谷歌上,看起来就像一根根枯柴在他眼前晃动。
林淑左手蓄力准备推开车门,右手渐渐举起。
“哐啷!”林绅转身将腰间的那瓶酒从另一边车窗扔了出去!
“咯啊啊啊啊啊啊!”感染者听到了酒瓶破裂的声音大吼着翻到了车顶上向着酒瓶破裂的地方冲了出去!接着更多的嘶吼声从各个角落传来!感染者们纷纷从各个地方发出嘶吼冲了出来,向着那个点涌去。头顶的脚步声不断,整个车顶被连绵的脚步声踩得塌陷了下去,林绅抱着头蹲在车里,林淑死死拉着车门,轰隆隆的踏步声震耳欲聋。
许久。
声音渐渐消失,感染者们渐渐回到了角落。
车顶已经被踩得他们直不起身来,林淑的手仍拽着车门不放。林绅轻轻抚摸着姐姐的背部,姐姐的身体僵硬的像石头。林淑坚硬的背部渐渐消融,她左手一丝一丝地推开车门,感到整个右半边身体肌肉酸痛。
他们继续向前走。翻过了横在路上的合欢树,越野车主人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而他们没有看着他。
他们继续向前走。走到十字路口时看到了这辈子所见最惨烈的车祸,两条20米宽的道路在这里交汇,四边的红绿灯柱全部被撞倒。整个十字路口被各式各样的车类所填满。车辆堆叠在一起无法辨别。十字路口正中央一辆罐车倾倒在路中央,将数辆小轿车压成铁饼。罐车油罐破裂,汽车的漆皮被烤的卷曲起来,数十米范围内都化成炭黑色。
十字路口已经被钢铁、尸体和焦炭覆盖,只能从车顶上走过去了。林淑爬上车顶,正准备向前走,林绅拽住了林淑的衣角摆了摆手。林绅拿脚轻轻在车上点了一下,发出了清晰的“咚”的声音,甚至比他们在路上行走的声音更大。
不能直接走过去。林淑尝试着轻轻脚后跟落地,慢慢走过去,发现这样不仅声音依然很大,而且速度下降了很多。然后她扭头看到身边林绅像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慢慢爬行。
真是个好方法啊。林淑心想,她把刀叼在嘴里,和林绅一起在这片陵墓顶上爬行。身子降下来后离这些车辆更近了。林淑看到了白骨,腐烂的脸庞,弯曲折断的身躯和机器,焦炭,干涸的血。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人间地狱了。
那我们就是在地狱里爬行的恶鬼。
一阵微风吹来,几朵绒花从对面的合欢树上坠落。
他们穿越这个路口花了至少半个小时。当他们终于来到马路对面时,前面一家商店的门突然发出轻响。
他们立刻挪到最近的一辆车里,这辆车的车主和乘客都已经离开。林绅坐在了前排,林淑坐在后排,好在门都是好的。两人把前后门轻轻掩起来,将眼睛从窗沿边上露出来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没有感染者。
商店门的异动还在继续,残破的玻璃门右门被一只血肉饱满的手推开。是人类!真正的人类!姐弟俩心中一阵狂喜,但是并没有把车门打开,她们想等这个同类完全走出来后,给他一个惊喜。毕竟这是人类,可以交流可以沟通可以作为伙伴伴她们同行的伙伴的人类。
那个人类小心翼翼,右手一点一点的推着玻璃门,仿佛那道门重逾千斤。空气凝固,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轻轻的“吱吱”门轴转动声。
门被完全推开了。一个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右手仍拉着门不让门弹回去。他个子高而瘦弱,上身穿着白t,下身一条灰色运动裤被撕裂成了过膝短裤,腰里插着一把柴刀。年轻人转过头来,身上脸上异常白净,看起来就像刚刚用水洗过。应该的确是刚洗过,林淑想象着他出来前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斗争,再去看他的脸竟愈发的好看起来,他的头发看起来也像刚修剪过,虽然不知道是用小刀还是剪刀,修剪得粗糙不齐,但反而增添了一丝帅气。
年轻人也看到她们了,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他无声的挥了挥手,然后招招手让她们过来。她们也无声的在车里笑,林淑把手伸出窗外招了招,让他先过来。三人隔着几米静静地笑的像阳光一样灿烂。年轻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左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回过头去轻轻把玻璃门合上。
门轴慢慢旋转,沿着跟刚才的路径相反的方向。
轻轻一声。“啪”,门合上了。男子与姐弟两人对视,松开右手笑着朝她们走了过来。
“哐啷!”
笑容消失了。
破碎的玻璃门上一大块玻璃掉在地上发出巨响,接着整扇门的玻璃全部垮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几乎就在一瞬间,林淑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嚎叫。一个感染者从男子身后的巷子里冲出来,向男子的脖子咬去,男子反手抽出柴刀转身将感染者的头剁了下来。林淑没时间感叹男子身手居然意外的好,因为更多的感染者已经从各个地方冲了出来。男子提着刀与她们对视,看着她们把门慢慢关上。
更多的感染者像蝗虫一样向着声音的中心涌来。林淑和林绅看着他被丧尸的狂潮淹没,看着他奋力砍杀,一言不发、一声不吭。看到他在包围中向着她们跑过来,然后又停住了脚步,转身朝反方向突破。林绅的双手趴在窗沿上颤抖,但是没有闭上眼。男子浑身浴血,最后被感染者扑倒,更多的感染者扑上来把他压住,趴在他的身上。林绅和林淑看着这一切,泪水静静流淌,不敢哭出声。她们还记得他刚才还在对她笑,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残破的尸体被这些怪物撕咬。
最终,所有的感染者都散去。林淑打开门慢慢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她看到他趴在地上,身体千疮百孔,血液将被扯成碎布的T恤染成纯红色在身下弥漫开来。她不敢去摸他,共情的感觉让她感到自己的全身各处传来隐约的剧痛。她颤抖着把手伸出去碰到了他的衣服,指尖传来液体的冰凉,冷的她把手缩了回去。林绅走了过来,趴在男子的背上无声的抽泣,血液蹭红了他的袖子和他的脸。
林淑忍住眼泪,把手上那把西瓜刀放下来,放在他的尸体上。然后她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但头并没有碰到地上,点到即止。她把他丢在一旁的柴刀拿起来,拽了拽还在趴在那里抽泣的林绅的衣角——该走了。
已近黄昏,港口被粉红色的霞光笼罩。开阔的地面上,5台并排的装卸桥的剪影在背对着夕阳耸立。集装箱整齐的码在地上,铺满港口。一艘舰船远远锚泊在石油一样浑厚的海面上。一只船头从水面露出一只尖角,身子沉在海里,躺在舰船的身边。
快到了。林淑祈祷那艘船上有军人的存在,就像他们宣称的一样:“不要放弃,人民解放军会来救你们的。”那好了,不用你的救援,我们现在自己过来了。她紧紧握住林绅的手,影子洒在她们身后。
“啁啾啁啾,啁啾啁啾。”青灰色的天空群鸟归巢,黑色的轮廓自前方的云层下划过来,尖锐的叫声刺破宁静。
自由飞在空中的鸟儿啊,这个城市现在连狗都看不到一只,而这些长有翅膀的高傲生物却能在天空翱翔,嘲讽着匍匐在地面的他们。
而且要害死他们。
林绅一瞬间考虑了两个情况。
一:待在这里不动,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接着他想到了几个小时前那个男人,他在玻璃门碎裂的时候的确是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感染者冲向碎裂的玻璃门时仍然发现了他并对他发起了攻击,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在这样的开阔地带,前方的集装箱角落里一定藏着无数感染者,站在这里被攻击的可能性会很大,而一旦被包围逃生的可能性基本为0。
二。
“跑。”
林绅拉着林淑转身狂奔!随着群鸟飞到港口上空,从集装箱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死亡的哀歌!一声嚎叫,两声嚎叫,千万声嚎叫汇聚在一起,数不尽的感染者从黑暗的角落纷纷涌出向着空中的鸟儿追逐而来!
群鸟飞行的比他们奔跑的速度更快,很快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但是僵尸奔跑的速度并不快。很快随着群鸟飞向前方,更多的僵尸从他们的两侧涌出。一部分僵尸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没有随着群鸟向前奔去,而是转身向他们冲来!
林绅和林淑向着装卸桥一路狂奔,感觉肺泡随时会炸裂,呼吸的空气充满铁锈的味道。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林绅的手突然被抓住,林淑在后一把砍断那只手,断掉的手掌在地上弹跳着,手指趴在地上爬行。
更多的感染者从侧面围了过来,林淑已经不顾会发出声音了,对在前一步的林绅说道:“你先走!”林绅什么也不说,只是向前跑着。装卸桥只剩一百米远,他冲着装卸桥的攀爬梯跑过去,大声说:“快到了!”
还有50米。
还有20米。
还有5米。
还有一米,林绅的手摸到了梯子的边缘。从桥柱的后面一只感染者突然冲出来将他扑倒。他用手死死抵住感染者的脸,感染者用手胡乱的抓着,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道血痕,拼命把头伸着朝他的脖子上咬去。随后林绅手上一松,感染者的身体与头颅分离软绵绵的滑了下去。林淑从背面砍断了它的头,随后沿着梯子爬了上去,林绅迅速爬起来跟上,他们爬到了装卸桥最低一层的横梁上,靠在桥柱上看着底下围在柱子周围干嚎的感染者松了一口气——它们果然不会攀爬。林淑恶作剧般在铁梁上敲了两下,引得底下感染者聚过来对着她们一阵呼嚎。林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看着林绅胸前的抓痕心疼的问:“没事吧?”
林绅举起了右手,虎口处一道深深的牙印。
“姐,没事,你看船就在那儿停着呢,他们一定会有治疗的方法的。”
林淑不说话,只是抱着一直哭,刚才砍杀怪物毫不手软的她现在整个身子都软了。
“姐,真没事......”林绅自己也感到自己说的话没啥可信度,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如果真的有什么特效药或者治疗的办法,军方肯定已经上来就救人了。林绅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心中居然没有一丝恐惧,心中只充满了对让姐姐伤心的恐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看开了吧”,他想。
他知道这时候安慰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他准备走过去。刚站起来就感到一阵晕眩,与地面近十米的落差吓的他膝盖一软,随后他便感到一阵好笑。连死都感到淡然自己居然还会恐高,本能还真是可怕。他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把衣服撕成布条,把右手手腕绑起来阻止病毒扩散。与其说是急救措施,更多是做给姐姐看,做完这一切,林绅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抱住林淑,坐在横梁上的林淑比蹲在地上的他还矮了半个头,林绅轻轻地说:“阿姐,哭是没用的,你快点去船那里,好吗?”
林淑抬起头来,林绅松开臂弯,把包扎过的手示意给林淑:“阿姐,我们不知道病毒的发作时间是多长,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延缓发作。唯一的希望就在那艘船上了,阿姐你去的越早,我生还的几率就越大,阿姐我不会游泳,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我带着你游过去!”
“怎么可能,阿姐你带着我最大的可能是我俩一起溺水,而且你先过去假如船上有人的话你直接坐直升机来不是更快。”
“可是......”
“不要再说了,说的越多时间浪费越多。”林绅将柴刀拿过来使劲扔到水里,巨大的水花声引出数十感染者聚集到岸边,但它们只是聚集在岸边冲着落水的方向叫着,并没有下水。
“看来它们不会游泳。”林绅轻轻推了一下林淑:“阿姐,上吧。”
“可是......”林淑还想说什么,林绅说:“别浪费时间了,阿姐再见。”说着挤出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微笑。林淑吸了两下鼻子把泪水憋住回去,把身上的小刀全部拿下来,走到了横梁最前端。看着黑洞洞的海水,没有一丝犹豫便跳了下去。
冰冷,夏天夜晚的海水依旧是冰凉刺骨,林淑向着数百米外的大船奋力游去。夕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里,大船在渐渐到来的黑夜里像一座海上堡垒。岸上感染者的声音渐渐消失,林绅在身后喊着:“老姐加油啊!”然后便没了声息。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林绅的伤口,只想着那艘船。只要到了那艘船,船上一定会有方法的,她想。不断的说服自己以至于她真的相信了船上一定会有办法。她就这样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只要到了那艘船,只要到了那艘船!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刚才的奔跑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她的手臂划动的越来越无力,双脚踩水仿佛踩在混凝土里。只要到了那艘船,只要......
当她醒来时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木质床板。她发现自己睡在一个上下铺的下铺,穿着棉质的睡衣,身上盖着一床洁白的毛毯,枕着柔软的枕头,木板床几乎要让她的身体融化。连续17天没有睡在正经的床上,她简直想要一辈子躺在这里。她把毛毯拽了拽准备继续进入梦乡,然后她想到了。
弟弟!
她想要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头痛。她双手把自己撑起来,两只胳臂因为酸痛不住的颤抖。她大喊了起来:“有人吗?”一边呼喊一边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在船里,自己对面还有一张上下铺,身边一个小圆凳,面前一扇舱门紧锁。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是湿润的,看来有人给她喂过水,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弟弟还留在码头上!
“你醒啦?”
舱门被打开,一个带着口罩护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装着几袋子塑封食物和一杯水,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说:“来,先把这些吃了。”
“谢谢,请问你们这里有可以治疗那种病毒的方法吗?”
护士瞪园了双眼:“怎么会?你被咬了?可是你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是我的弟弟!”林淑几乎要吼了出来:“他还在码头!他被咬了!”
“你先冷静......”
“现在几点了?你们有没有办法?我要回去!”
“冷静!”护士一把将林淑摁了回去:“我们有办法,从我们发现你到现在大概过去了8个小时,正常发作时间是在三天内。你现在身体虚弱,告诉我们你弟弟的方位以及被咬的时间,我们会坐直升机过去救援。”
“他是昨天晚上太阳刚落山的时候被咬的,他现在应该在港口最靠里那座装卸桥的最底层横梁上,你们有什么办法?我也要去!”
“冷静,你现在的身体......”
“我要去。”林淑死死盯着护士,护士被这眼神灼烧的把头扭了过去:“好吧。”
“请问你们的治疗方法是什么?”林淑换好了衣服跟在护士的后面问道。
“是这样,我们发现病毒的致病过程非常复杂,但在发作之前却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影响,发作过程是突发式的。对此我们研究了几位还未发病的感染者,发现病毒在经由唾液进入人体后会大量聚集在脊髓灰质,在发作前进入大脑控制宿主行为,并让皮肤脱水,关节软骨萎缩......”林淑打断了护士的讲解:“我只想知道,能治好吗?”
护士站住了,犹豫一会儿说:“有一定几率。”
“够了,谢谢。”护士有点想不通她问什么不问几率是多少,但并没有问。带着她走出了船舱。她看到一架直升飞机停在甲板上,几个全幅武装的军人坐在机舱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肉的地方。边上一个军人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套橘黄色的连体防护服说:“套上它,记得拉紧点。”她套上防护服,透过塑料眼罩看到一个医生将一个金属箱子交给坐在机舱里的军人,他打开箱子清点了一下。林淑看到箱子里躺着四只比例管和一个造型怪异的注射器。直升机的机翼开始转动,大风刮得她的耳朵呼呼作响,此时已是黎明,天空是深沉的黛蓝色,繁星从夜空里隐去。
“快上来,我们要走了。”林淑爬上直升机的座位,,门被关上,她透过舷窗看着甲板渐渐向下落去。
“你弟弟在哪里?”前面的驾驶员问。林淑指了指那座装卸桥的方位,直升机打了个弯向着装卸桥飞去。那个箱子放在他们的座位底下,林淑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把箱子打开,把药和注射器搂在怀里。
近了。她看到弟弟正靠着桥柱睡着,双手垂在一边,样貌并没有变化。林淑松了口气——看来弟弟还没有变成可怕的怪物。前面的驾驶员说:“我们下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不,谢谢。但我一定要下去。”
直升机开始下降,感染者们开始冒出来对着天空作无用的咆哮。林淑看到弟弟还在那里睡着,心中感叹弟弟这几天实在是累了。
软梯垂下,身旁的军人先爬了下来。然后他把林淑也接了下来。林淑走在横梁上,一直走到了桥柱边。她看到弟弟脸色苍白,左手垂落,动脉被竖着划开,一道血流顺着手指一直滴到地下,从近十米的高空坠落。她看到桥柱上被用刀刻下了几行小字,刀痕浅淡字体模糊。上书:
姐,我知道肯定不会有救了——不然早就来救人了
谢谢你的照顾,让我走到这儿了
我知道就算没啥治疗方法你也会来找我——希望我写的这个没被你看到最好别来
为了怕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拖你下水,所以我就先走一步啦
老姐再见
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刻在边上。林淑抱着林绅的尸体哭的浑身颤抖。尸体尚有余温,林淑的手摸到了林绅左手腕的伤口,弟弟的血液浸湿了她的手指,她绝望的把林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底下感染者们的咆哮还在继续,两个军人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痛苦的背影不忍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