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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橘色酥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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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到学校,要下楼右拐右拐左拐右拐过马路过马路右拐,最后一段直行的小道上有637块红色的地板砖,其中有14块略有破损。
628,629,630……第631块红色砖,第14块不完整的红色砖上静静躺着一串钥匙,钥匙圈上缠了一小段橘色的绒线。
“愣着干嘛?捡起来给我呀。”
韩酥縢闻言抬头,晨光中半倚着学校门口栏杆的穆黎,为了躲避阳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酥縢捡起钥匙,经过穆黎的时候,停下来伸手递给他。穆黎却没接,只是咧着嘴朝她笑,“同桌,一个暑假不见,你这个头依然不见长啊。”韩酥縢见他这样,抿了抿嘴,收回拿钥匙的手,没理他,走了。
穆黎见状,连忙赶上去,和酥縢并肩走。他比酥縢高很多,这样走着需要些许地低头,他看她微蹙的眉,长长的睫毛,还有她一心想快步走甩掉他所以鼻尖上沁出的细细碎碎的汗。
他没让她得逞,硬是和她一齐跨进了教学楼。
“同学,校服。”值日生揪住了穆黎。韩酥縢终于在今早第一次有了笑意,头也不回地走开。
穆黎校服上衣的拉链总是不拉好,他略微上扬的眼角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规规矩矩的小孩。但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韩酥縢走远,衣袖却被一个额前没有一丝刘海,露出锃亮脑门,一脸深明大义且对他万分不齿的乖乖牌紧紧拽着。穆黎哈哈笑了几声,一丝不苟地把拉链拉到衣领处,又行了个少先队队礼,“我的好姐姐,初犯,初犯。开学第一天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赶着来学校学习,这没想到拉链就忘拉了。我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你这样揪着人家让人家多不好意思呀……”
一起作为值日生的其他几个女孩子都笑了,嘻嘻哈哈地要光洁额头的主人饶过穆黎,“好姐姐,你就放了人家吧。哈哈……”女生白了她们一眼,正色道,“你少贫,我知道你。你的校服不穿整齐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可以放过你,但是记录是不能免的。你走吧。”
穆黎进教室的时候韩酥縢已经把桌套套好书也都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左手边了,蓝色的桌套上她拿书的手显得越发白净。刚开学的教室总是异常喧闹,可是看着韩酥縢的时候,不知怎的周围就变得很安静。她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有时候他故意说很多话气她她也只是抬眼看看他。事实上,她看他,就够了。暑假里得了失心疯一样发给她写满了“我想你”的短信,她没回,或许,根本就没收到吧。
其实收到了。酥縢那天半睡半醒间打开了短信,花了十几秒确认了短信内容和发件人后瞬间清醒。窘迫感压着她让她感到极度不舒服,这种过于亲密和肉麻的话,与她而言陌生又让人难堪。她立刻删掉了短信,在心里把穆黎拖进了黑名单。穆黎浑然不觉酥縢对他的抵触,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自己的位子,胡乱地塞好书包,抓起酥縢放他桌上的钥匙,笑。“要不是你来这么晚,我也不至于碰上一班那些好学生。”
酥縢不自觉地挪了挪椅子以期离穆黎远一些,他却不要脸一般地凑过去,“你听说了吗?高三理科状元,报了个文科学校。”
酥縢没睬他,前桌的吴可心倒回头了,“对对对,酥縢,我听说他这么一报差点气坏他们班主任。说是可以上联大的,可他最后去了文大。他们一班的传统不就是保世争联嘛,可他倒好,不仅没去这两所学校,去的学校还连理科的边都没沾。你说他为什么呀?”
“为什么?”刘二胖接茬儿,“太好理解了!理科学校清一色大老爷们儿,哪里比得了文科院校,大把的美娇人……”
“去去去!”吴可心一本历史书扣在刘二胖肩膀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淫【唉ヽ(`Д)互相伤害啊!】魔!”
二胖勾唇一笑,回过头盯住穆黎,“穆大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穆黎哼一声,“你的油腻封住了本少爷的嘴,想回答你也是有心无力。”
“同学们!”陈宣明喜气洋洋地进了教室。他四十出头,却已经凭借出色的人际关系和不逊色的教学水平混到了年级主任的职位。不过即使工作操劳,诸如地中海等问题依然没有找上他。陈宣明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可谓是级部一大看点,原因在于他对时尚的追求总是用力过猛,头上的发胶永远多到让他像戴了一顶头盔。“人都到齐了吧?今天是高二学年正式开始的日子。特别开心上学期的文理分班让我们相遇,这一年很关键,我也期待和大家继续,啊,一起努力!”陈宣明在没分班的时候就是酥縢和穆黎的政治老师,他习惯用”啊”断句,那时候韩穆两人也是同桌,穆黎喜欢学陈宣明讲话,“啊”长“啊”短的硬是将美名传遍了整个年级。也不知怎么最后就让陈宣明知道了,除了痛批了穆黎一通,他也尽力地在戒这个口头禅,可惜习惯总是猛于虎,再克制他也还是会不小心陷入“啊”的沼地。他只要一“啊”,穆黎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又碍于老师的威严,只能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陈宣明也不管学生的掌声稀稀拉拉,热情不减地继续,“趁着大学还没有普遍开学,我特别联系了咱们学校今年高考的文理科状元跟大家交流学习心得。同学们不要拘束,啊,用今天的早自习好好取取经,好吧。筱湉,忆然!进来吧!”
略显拘束的女生,相较之下神情坦然的男生,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掌声立刻响起来,不用问,这种热烈是给“忆然”的。苏忆然的皮相和他的名字一样言情感十足,气质干净又清爽,肩膀又不似同龄男生那般细窄,站在那儿挺拔修长,赏心悦目。他回应掌声似的微微鞠了个躬,后排的女生即刻压低声音惊呼一片。
刘二胖却转回头朝穆黎笑着说,“他叫易燃,我以后叫易爆。”刘二胖大名刘奕文,家中有个大他不少的姐姐,全家都宠他,把他宠成了“秤见怕”。据说他站过的秤后果都比较惨烈。酥縢看着二胖因为笑容而越发难以寻觅的眼睛,再配上“刘易爆”三个字,心想这么多肉,确实感觉要爆了,不觉“噗嗤”笑出了声。
酥縢连忙用手捂住嘴看向班主任,还好他专注在叶筱湉的经验分享中,眼波一转,却看到陈宣明旁边站着的苏忆然正表情清淡地看着自己。酥縢脸一红,想是自己刚才的一笑惹得状元不甚愉快,她正要移开目光,却撇到苏忆然也笑了笑。鹅溪市的秋天来得早,才是八月中下旬,清晨却也沾了几分凉意,他穿了一件薄款的橘色线衣,亮眼的颜色烘得酥縢的脸一直烫烫的。
苏忆然开始说话的时候,她才感觉好一点,他的声音很沉但无拖音,语调既不热情又不疏离,她想起奶奶随身带着的木梳,小时候她经常拿来坐在院里梳头发,一坐就是半天。他的声音也是这样,仿佛可以汇入时光里,有宁静温暖的感觉。
互动环节,八班的学生很是踊跃,以女生为主的文科班,提问集中指向苏忆然,一声声学长叫出了十八弯山路的曲折和九连环水路的婉转。“学长为什么没报联大?”
“对政治外交方面的东西更感兴趣所以选择了文大。”倒是三好青年式的回答。
“学长有女朋友吗?”“噢!”这个问题引来欢呼一片。
“有。”
“谁!”
他顿了顿,简单地回答,“姓郭。”
“学长……”
……
“再见。”最后他说。声音温柔得好似夜幕降临,所有的喧嚣都睡去了。他用唇齿间逸出的轻轻一句为世间一切盖上薄被,道了晚安。
“再见。”她也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