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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明林下美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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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的脸色差到极点,我忐忑着等待下文。
“好一个黄四娘家花满蹊!贴切!”小屁孩捧腹大笑毫无形象,“这是赏你的,写的好,爷听了高兴。”说着摘下手上一枚硕大的玉扳指扔到我桌上。
鬼才听不出他口中的嘲讽之意呢,我抛给他一个杀人眼神:“轻点儿!碎了你赔!”
“哼,爷赏的碎了也得好生供着。”小屁孩想也不想就说。
就着烛光,我仔细转看手里的玉扳指,成色纹理体积都是极品。小屁孩简直就是个败家玩意嘛,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说给人就给人:“拿回去吧,不然回家你父母要教训你了。”
“嗬,我想给谁就给谁,收着吧。”
上帝,您老人家在天之灵真是宅心仁厚造福苍生啊,知道我缺钱竟帮忙安排下如此奇遇。仰天长叹中,不期然遇见一双熟悉的眼神:“凤儿?”
他怎么来了?
凤梧一直在看着我们这边,嘴角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待我想明白他的来意,他已经飞身跳上楼,站在我面前。
我大喜过望,差点就要扑将过去。凤儿太帅了,这可是三楼啊,怎么一抬腿就飞上来了?
“对,揍他!”“打他个不知廉耻!”“这位公子飞身而出,一定是去教训那小子的!”
我七窍生烟,居然在青楼这种地方被前来召妓的嫖客骂做不知廉耻,还有没有天理人寰?
“你吟的好诗。”凤儿体贴的为我把叫嚣的众人挡在身后,难得对我露出笑脸。
灿若星辰。
一瞬间我的世界被和煦、温暖和闪亮这样的字眼照亮,不知不觉为这样的凤儿脸红心跳:“凤……你何时来的?”
“进门就听到某人豪言壮语能作好诗。”
“你不早点现身,吓死我了。”我小声嘀咕。
“什么?我没听错吧?慕容轻舟大小姐也有怕的时候?”
“哦,原来是个女人?”旁边一阵抽凉气的声音。
小屁孩再度面露不豫,指着凤梧说:“你是谁?”
我看这孩子八成是童年过的不幸福,怎么阴一阵阳一阵看谁都不顺眼啊。
“青山董凤梧,敢问阁下是?”凤儿淡淡回应。
小屁孩和周边群众却炸了锅:“你就是龙威镖局董凤梧?”
“他就是那个冷血杀手!”“连灭三座山头的杀人恶魔!”“杀人不眨眼啊……”众人边窃窃私语便往门外撤退。
我说呢,当日我连问四人龙威镖局都把人家吓的掩面奔逃,结症在这呢!
“凤儿,想不到你还是著名江湖人士?”我轻轻握住凤儿有些薄凉的手指,打趣地说,借此离他更进一步,表示我的立场。
凤儿看都不看那些慌乱的人群,也没有看我:“正是。”
他没有抽出手,我有些意外的喜悦。
“弦月见过董公子,这厢有礼了。”久未发言的红牌说话了,面上是我难以捉摸的悠然神往。
“弦月姑娘客气了。”面对弦月,凤儿一反他一贯的不温不火,表现的竟有点激动。我再次难以捉摸。
“不知董公子可有赏赐弦月的?”
又来邀稿。
凤儿略一迟疑,摇了摇头:“董某才疏学浅。”
我这个高兴啊!
“那弦月给公子唱一首,可好?”
吐血!这跟郭师傅的“那爷给你乐一个”有何区别?我气鼓鼓的捏着凤儿的手,想强拉他离开:“凤儿,我们回吧。”
不出所料,但却是不出弦月及众看客所料,凤儿挣脱了我的手:“好。”这个好自然是对风情万种的弦月说的。
我深吸一口气:“凤儿!”
凤儿没理我。
倒是小屁孩笑着走过来,拿手里折扇敲了敲我的头:“小轻轻别捣乱,跟我坐这儿好好看着。”
去你的小轻轻,我袖子一甩,大步下楼。活见鬼你个董凤梧,看见漂亮女人就没了骨头,想起乐行言也是和他在这种场合相遇相知,真是百感交集莫名其妙。姑奶奶不跟这儿待了,再也别见!
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大力挽留我:“哎这位客官别走哇,您还没给钱呢!”
“妈妈,算我的。”“我来。”“爷替她给了。”我竟不知自己的人缘何时这么好了。
“小轻轻,等等我一起走。”小屁孩随手扔下一锭元宝,抬腿来追我。
“赵公子?”弦月不解的看着猴急的某人。
“恭喜弦月姑娘找到今夜雀屏中选之良人,赵晟告辞。”小屁孩一抱拳,那意思谁也别留我啊。
弦月面上一红,凤儿未置可否,老鸨满脸惊疑。
聒噪的众猥亵男恐惧凤儿的江湖威名,已然不敢造次,正纷纷作鸟兽散。
我不想掺合他们这些破事,早不声不响的出了百花楼。当着这么多老少爷们的面,选别人不选我,太没面子了。
往人少的地方走,不愿忍受有些人的指指点点,七拐八拐来到一条河边。
月亮又圆又大又柔美又皎洁,洒下一世的清辉,把河边那片小树林照的通透明净,丝毫不带暗夜树影的诡谲。有蛙鸣,有蝉声,间或还有河中鱼儿跃出水面的打水声,伴着沁人心脾的夜的清香,我卸下终日来提着的心胆,缓缓躺倒在岸边草地上。
好舒畅。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时刻忧虑着现世的一切,我一直把心事紧紧压抑在心底不愿碰触,掩耳盗铃虽不足取,但除了鸵鸟我又能做什么有助益的事呢?只要能缓解这种纠结的疼痛,我可以逃避一辈子。
连日来凤梧保护我照顾我太多了,客观的审视,我发现自己这股无名火完全是来自于对他的占有欲,可这种欲望是没道理的。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独立女性,我深谙“求人不如求己”的真理。凤儿他,不欠我的。
我正叼着根嫩草茎耐心细致的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几声凄切的“啾啾”打破了我的宁静。
我慌忙起身探视,一只雏鸟不知何故从高高的巢里摔落到地上,还好河岸潮湿软润,没什么大碍,正在树下扑棱着要飞回去呢。
两只大鸟边飞边叫,还用翅膀和躯体轻轻撞击雏鸟,似乎想帮助它更快地掌握飞行技巧,快点飞起来。可小鸟还太小,根本不可能飞的动。
我仰头看看树枝上的巢,目测距离地面三米多。
“算了,还是我来帮你吧。”我走过去轻轻抓起雏鸟温暖的小身子,大鸟们以为我要对雏鸟不利,叫喊着要跟我拼命,“稍安勿燥,我是好人。”
把雏鸟用袍子包了绑在后腰,我卷起袖子开始爬树。半个小时之后,我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死命攀住树干吊在半截,上又上不去,下又不甘心,还得忍受鸟夫妇鄙视加怀疑的目光,只得苦涩的承认自己对这项运动一点天分也没有,徒有猴子的滑稽,全无祖宗的灵巧。
“要不要帮忙?”天使的声音响起。
我喘着粗气低头一看,月亮地上站立一人,手摇折扇仰头嘻笑。
“小赵!”
“你叫我什么?”小屁孩作势又要发作。
“别废话了,快帮忙。”我一松劲,从树干上出溜到地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接鸟。”
赵晟别扭着把鸟接过去:“你,站远点。”
我乖乖爬走,万一他发起功来影响到我就不好了。
“拿好爷的扇子。”一柄木扇“咣当”一声砸在我背上,我哆嗦着捡起来,实在没力气吵了。
半个时辰之后,赵晟举着已经睡着的雏鸟对已经睡着的我说:“我要放进去了哦。”
我擦擦口水迷离的抬起头敷衍:“老大,你终于爬上去了,真不赖。”
“你,你,居然睡着了!”小屁孩几乎要气的从树上飞下来揍我,“爷在这累得半死,你躺在地上舒舒服服睡觉?你不想活了?”
“别激动,先把鸟放好,不然还得重爬。”我一看他那架势,吓的睡意全消。
小屁孩不甘心的把手里的小祖宗放好,又艰难的从树上下来,踉跄着走到我身边趴下:“给爷捶捶背。”
我撇嘴,看在他年幼无知又帮我卖力爬树的面子上也未尝不可:“敢情你不会武功呀?”
“哼,我一声令下,几十个你所谓的武林高手都会跑出来保护我。”
“哈,那我也告诉你哦,”我俯下头去神秘地说,“其实我是——岁星人。”
岁星是木星在古时候的曾用名。
“So,你可以叫我太岁。”
“呵呵,你是小太岁,我是……”小屁孩展颜笑了,“我是小太爷,我们很配呀。”
风渐渐缓了,吹得人很舒服。月亮更圆了。
“赵晟。”
“嗯?”
“舒服吗?”
“唔。”
“我想家了。”
“你家,什么样?”
“爸爸爱妈妈,也爱我;妈妈爱爸爸,也爱我;我爱爸爸,也爱妈妈。”眼里有泪了,“你家呢?”
“很多墙,很多院子,很多门,很多人,不安全。”赵晟转过脸,看着天说,“来来往往的,最可怕就是都不知在想什么。”
我于是笑了一下,把我温暖的手搭在他肩头:“呦,看不出小屁孩也有内心生活啊。”
纤弱的肩膀抖了一下,突然就跃起身来,扬臂朗声说:“要学就学统领千军万马的本事!让再多的人,也不敢隐瞒我,不敢背着我,都要明明白白的向我说话!”
吓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