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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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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陣陣,鹅毛大雪下个不停,落滿了肩頭,拂去了后又滿,北地齐国的雪在冬日里果然是要比西楚国大了许多。
赵羽深目一动,答道,“船家好眼力,我与我家公子并非是本地人,我们二人从远道而来,其实是想要去澜城寻找一位亲人的。”
“不知船家可否等载我们过江后,再回家去?”此地风大雪急,赵羽见船家欲望家去,忙问道。
“不是不可,只是这个时候,连日大雪,冰封江面,不好过江而去,我方才来时,便发现过江不易,船难行,已打算回家休息几日,等天放晴了后,再来此地划船载客。”那船家回头去望了一眼澜江浩浩江面道。
“天色也很晚了,只是我二人需要过此江去,不得不打扰船家,船家如果有不方便再载客,不知我们二人可否买下你的船?”
一个月华般含笑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司马玉龙穿过飞花落锦似得鹅毛大雪,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人闻言,循着声音的主人抬头看去,却见一白衣少年缓缓走到了他面前,白衣少年向他欠身施了一礼,十分有礼貌地问道。那蓝衫男子见此默默退后了几步,立在了白衣少年的身后。
“船家,在下亦看见大雪封江,既是如此,我们可以以重金相买,船家以此船为业,而我们只是要过河寻亲,等寻得亲人回程之时,在下可将此船再还予船家,你看这样可以吗?”司马玉龙朝那船家一笑道。
“这个,啊好吧,二位公子若是寻亲心切,要用此船,自然是可以。”
那人沉吟一下,看了看白衣少年,只见那少年眉如墨画,笑容温润,心中暗叹了一下,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主一仆二人,一人风度翩翩白衣如仙,淡淡的笑容仿佛吹散了周遭的严寒,令人打心底升起一股脉脉的暖意来。一人眉目冷俊蓝衣冰寒,不笑的面容恍若寒冰却也俊美无比,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的正气。
这样玉琢冰雕的两个人,在如此深寒的冬夜,却衣着单薄,还身携着一个包袱,他们既不是本地人,莫非却也不是齐国人。
见他二人眉目俊秀,而那白衣少年更是待人温润有礼,姿貌风华绝世,举手投足间可见其不凡气质,如与生俱来,不似心中藏恶之人。
风大雪大,天冷夜冷,那人见夜色已深,便也不再继续多问什么,只是笑道,“哈,二位公子既是远道而来,又何须言重金相买区区我的这一条破船呢,相逢就是有缘,如此这条船便送给二位了。”
言罢,那人抖了抖蓑衣,站了这片刻,寒风袭袭,将人衣服吹得冰冷,他已觉得有些冷了,转身便准备离开。
“船家,可否请再等一下。”
“呃,这位公子要我停下脚步,莫非是还有什么事要问?”那人回头,语声疑惑地询问向前一步叫住他的白衣少年。
“抱歉了,在下不是有事要问,只是我二人怎么能无缘无故收下船家你的船呢,”司马玉龙欠身清浅一笑道,“船家既赠予我二人一条船,那在下便将这两匹马送给船家,就当是答谢,还请船家不要拒绝。”
那人身穿黑色的蓑衣,为挡住风雪而将头上戴着的黑色斗篷低低压下,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神色如何的变化,只见那人微微动了一下,转身朝岸上正低头喝水歇息的两匹马看了过去,那马儿毛色纯正清亮,身形硕美,一看便知,那是两匹好马,难得的名马。
司马玉龙言辞中可见诚恳,那人也便不再多客气,只轻轻一笑,躬身朝司马玉龙回了一礼道,
“在下看公子举止,非富即贵,却原来为人如此大气,既如此,那,在下便收下了这两匹马儿,定当好生照看,在下这就告辞了,他日若是有缘,或能再见。”那人说完,朝两匹马儿走去,牵着缰绳,缓缓离开。
“在下看二位公子是从外地而来,来时身上应该没有带通关文书吧,此澜城是北齐王朝最西郊外的边城,齐主派了硕亲王驻兵镇守在城外,凡出入澜城者,都需经要过硕亲王手下守城官兵的查看,有通关文书之人,方可以通过城关,在下苏央,家住在城外向东百里外的十里桃碑,愿二位公子能顺利入城,找到亲人,二位公子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到十里桃碑去找我,在下必当竭尽所能相助。”
那人黑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白雪纷飞的夜色里,悠悠长长的声音却穿过风雪,落入他们二人的耳中。
“多谢苏央兄台热心相告,等在下寻到了亲人,日后定会去府上拜访苏央兄。”司马玉龙朝那人离去的背影谢道。
“公子,夜色已深,江边风大,我们到船上去躲一躲吧。”风吹来时,将二人的衣摆吹起,天太冷,赵羽怕自己公子受寒,道。
“好,小羽,我们上船去吧。”
二人踏上小船,进入了船舱。江面上灯火逐波,白雪风中飘摇,船影倒映在水中,被江波割成弯弯的线条。
夜如泼墨般漆黑,那岸灯火依旧通明,来往的游人却都渐渐回了家,夜市铺主也收拾了摊子,只有三两个急急赶路的行人裹着身子,微低着头,匆匆消失在昏黄夜灯下。
船头灯影稀疏,望见那年少的一国之君雪下凝思的白衣身影,忽觉眸中深疼,五岁宫变,他成了亡国太子,十五年的与世隔绝,日夜苦修,他携玉玺归来,除叛将,杀逆相,严律己,亲下民……
无论何时,无论他是金玉王座上的君主,亦或是身在民间的公子,他只是一个想要寻回娘亲的孩子,而无论他做什么,是持剑点血江山,还是挑灯执笔孤书,做对,做错,抬眸看去时,黑瞳里的那一抹白衣翩翩身影永远是他要守候一世的王。
赵羽缓缓走近,见他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想要伸手去拢,却只是低声说道,“公子,卧榻已经铺好了,公子回船内休息吧。”
“小羽,这几日你也累了,快去睡吧。”夜风阵阵拂过船身,船内二人裹着被子,缓缓睡去。
“公子,澜城有齐国的驻兵日夜守关,而我们又无通关文书,明日公子不如在此休息一日,让小羽前去打探一下,可以吗?”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赵羽转过头,看见自家公子已经枕着粗麻枕头沉沉入睡。
听见咳嗽声在船内响起,赵羽忙起身,又给年少的君王加了一层被褥,“公子啊,何苦要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微微摇头苦笑了一下,“——可赵羽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
寒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檐下风灯摇曳,照见城门来往换岗的驻兵,和澜江江心,缓缓移动的一叶轻舟。
“南宫少傅,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屋内烛火昏黄,一窗半掩,忽然间,静冷的空气中传来几声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南宫瑜于案牍之间抬眸,便见一人站在了书桌前,原来是前来传话的宦臣,那人态度恭敬,低眉敛目道,宦臣微微地躬着身子,仿佛带着点惶惶,没有多言一字,只是立在那里等待着南宫瑜的答复。
“嗯,我知道了,走吧。”
伏案疾书的人无声地一叹,轻轻将笔搁下,桌案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窗外夜色浓厚,已是过了子时了,南宫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整了整有些皱了的衣摆,起身随着那宦臣迈出了书房的门。
夜色无边,夜寒无际,北地此季節天寒地冻,一出门,冷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扑面而来,划过两人的面颊,刮的脸生疼,不过南宫瑜却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北齐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漫漫寒冬总有数月之久,甚或半年。
南宫瑜居住在少傅府,但却离太子的东宫有一段距离,如此寒天天气,总是往返两处若是受了寒,只怕南宫瑜的身子会受不了,因而平时宗政少胤总会留他在东宫歇息,以免去他两地奔波之累。
从少傅府出来,传话的宦臣便一直跟在南宫瑜身后,外面的风很大,一旁跟着的家仆见自在主人深夜还要出门,不免担心。
寒风刺骨,家仆忙贴心地上前将白裘披风兜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大人这几日虽天天都在府中,却也是几天没有好好睡个觉了,大人纵然为了太子殿下之事而费心,也要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操劳,着了风寒。”
“嗯,辛苦你了,不必太过为我担心,我的身体还受得了。”南宫瑜微微颔首,颈边雪白的狐毛随着他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而一起一伏,狐裘披风挡去了点点寒意,看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宫门。门内门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他为心中坚守之人,必须进入那道门,“今晚我应该不会再回少傅府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大人。”家仆躬身领命道,前面那道门也是他们家仆进不去的,只好转身返回少傅府。
飞甍钩心,乌瓦斗角,飞雪从天而落,覆盖住了层层叠叠的角楼飞檐,章台轩榭,夜色深幽,宫人们都已下去,之间夜色中的东宫,灯火已息,唯有鎏金宫灯次第,明灭摇曳于墨黑的风雪夜中。
檐角垂挂着红绳编织的结,流苏被寒风吹得凌乱,风过时小小金铃铛相互碰撞交错擦过,清脆的声响在风中听来却有些喑哑嘲哳,一阵阵撩起惊心动魄着夜。
那扇雕饰华丽耀目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南宫瑜一抬头便看见了那红衣如火的年轻太子转身,几步走上前来。
“吾师,外面风大,快进殿内来。”宗政少胤将人带入大殿内,伸手欲为他褪下白色狐裘风氅。
“殿下,让微臣自己来吧。”南宫瑜开口想要拒绝时,宗政少胤已经将他的白狐裘褪下,递给了身后的绿衣宫娥,那宫娥低头捧了白狐裘,朝二人欠身后退了下去。
殿内灯火辉煌,照得温暖如春,南宫瑜除去厚重的披风,一袭素白锦衣,轻袍缓带,一身清贵器宇更兼气质清雅不凡,南宫瑜轻轻躬身向宗政少胤行了一礼。
“吾师不必多礼。”宗政少胤将人托起,温和道。
“殿下深夜唤臣来此,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大约是怕如此寒冬的天气会伤了他这个从南方而来的少傅,宗政少胤殿内的灯火总是要比皇宫内别处更通明也更暖和,太子虽年轻,却不愧是有心之人,南宫瑜知道自己当初并没有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