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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冷香萦遍红桥梦 ...

  •   忙过了几天昏天黑地的婚礼筹备,在众人热闹的时候悄然告退。我想,我的祝福到这里也就够了。至于剩下的,凑不凑这热闹,反正这么多人了,我在不在,无所谓吧!

      纳兰府这几天很平静,似乎最震动的事就是我这个表小姐从宫里回来。

      再度走进这道门,还真的有点回家的感觉。只不过上次我因为怕穿帮,一直躺在房里装病来着。认识的人也就是来探病的那几个,活动范围也只是我房间附近的几个地方,一直到了快选秀那天才敢磨蹭着出来。几乎都没有时间好好参观一下这座明珠府。

      听说这些日子朝鲜等藩国进京朝圣入贡,外公带着理藩院大臣忙得连沾枕头的时间都没有了,常常在理藩院衙门里就凑合一宿了。
      外婆对我还记着回来表示撇嘴,不过我知道她很开心。纳兰.明敏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的英年早逝除了让做丈夫的董鄂.七十离开紫禁城这个伤心地,远赴喀尔喀之外,对白发人送黑发的觉罗太君,将那份对爱女的遗憾加倍地转注到唯一的嫡外孙女身上,是人之常情。

      所以董鄂.寒凝从小就在觉罗太君身边长大,除了这位饱经风霜的皇室名花日日耳濡目染,和男孩儿一起雷打不动的学堂,自家博学鸿儒的言传身教……因为本身就是权相门庭,不需要应付科举八股,所以每日里教的也并不全是传统儒家经典。
      所谓的治世绝学,要选的,是拿来用的人。至于用人的人,自有他们要学的。
      不过,虽说对这种家族的不按常理出牌早有心里准备,可旁敲侧击出来的现实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这个董鄂.寒凝三岁读书识字,而觉罗太君给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所派出的启蒙恩师,竟然是纳兰.性德的如夫人,董鄂.寒凝的亲舅母,出身乐籍的一代风尘才女——沈宛。
      根据记载,纳兰家是从来都没承认过沈宛的身份,甚至在沈宛死后都因为出身贱籍不可以葬入纳兰家祖坟。
      觉罗太君是基于什么考虑,会让一个这样的女子做董鄂.寒凝这个嫡亲外孙女的授业恩师......
      记得恍惚中,我好像见过她几次。不过那时候正在装病,没怎么说过话。只记得她的脸色略有些白,身形很瘦,看起来凄婉动人,倒是一派古典美女的样子。
      只是那双似乎时刻都在思考的眼睛……让我觉得这段文人口中风尘才女情依世家公子的浪漫传奇,似乎,并不只像传说中那么简单……

      “惆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无穷幽怨类啼鹃。总教多血泪,亦徒然。枝分连理绝姻缘。独窥天上月、几回圆。”

      凄婉的歌声从园中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一切景语皆情语。

      少女恋春,怨妇恋秋。秋暮过后即是隆冬,杜鹃啼血,冬结连理枝,说的都是徒然

      用这首《朝玉阶》来和眼前的满目飞雪…….

      “舅母”,张口叫那个低首抚琴的女子

      随着我的呼唤,美目轻抬,嘴角浅笑

      “旋拂轻容写洛神,须知浅笑是深颦。十分天与可怜春。
      掩抑薄寒施软障,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不管纳兰这首《浣溪纱》所咏的是卢氏还是沈宛,那一丝完美的微笑……“须知浅笑是深颦”,还真是应景。

      “寒凝”,信步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方说道:“上一次,你病还没好全就进宫选秀,临走的时候脸色还白得吓人。你从小身子就不好,我一直都担心你在宫里头身边的人照应不周,让你受委屈。
      不过现在看来,你在宫里适应得还不错。最起码,脸色好了很多。”

      脸色苍白?那是吓得好不好!莫名其妙地一觉睡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算,还被通知要去那个出了名机关重重的皇宫。临时恶补的东西也不知道够不够,一个不小心,小命儿可就没了。
      脸色不白才怪!

      抬头对着她关怀的眼神,却让我不由得有些沉醉。

      多少日没有过这种不含任何机关算计,单纯发自内心的感觉了?就连对着飞痕,我都时刻在提醒自己尊卑有别。朋友相交讲的是心,地位上的差别也是体制。关系好是一回事,可分寸却是另外一回事。倘若仗着彼此的交情就不顾人前人后,没大没小。在我看来,那不叫坦诚相对,是我这个人没规矩。

      可眼前的沈宛……我素来不喜欢温婉的女子,总觉得那种柔顺,要么是做作,要么就是没有自我。可她的关怀却能让我不知不觉地彻下防备,冥冥中,似乎有种来自董鄂.寒凝的感觉,告诉我,她是可以相信的。

      低头欠身道:“寒凝缠绵病榻之时,难免有些气虚力乏。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舅母容谅。”

      她点头微笑,拉着我的手道:“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和你额娘一样,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后天难免娇弱些,。没有人怪你的。”

      拉我坐到石桌前的椅子上,径自走到我对面,低下头轻轻触摸桌上的琴弦,轻声道:“还记得我教你的那支《采桑子》吗?桃花那首。”

      伴着响起的琴音,轻声低吟:“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沉声道:“寒凝,你是我带大的,什么叫做‘不及芙蓉’,我一直以为你是懂的!”

      “舅母”

      “你刚刚的眼神,那一闪而过的不忍的怜悯……你分明是有话想说却又苦于百般顾忌,不知如何开口。寒凝,能让你对我进退两难……莫非,你想像外面的人那样,劝舅母改嫁不成?”

      她貌似是戏谑的口吻里却透着一种强烈的严厉,并不只是贞洁操守受到怀疑的愤怒,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刹那间痛失知己的强烈失落。

      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在突发事件面前,把掩饰真实情绪来作为本能的反应。她此刻眼中的笑意……
      看样子,从前的寒凝一直都是支持她的。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武装得很快,但是笑容里隐藏的那份不可置信的震惊,倘若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也许是这个改变来得太突然了吧,她掩饰的功夫并不到家。

      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拿起面前的茶盅,双手端到沈宛面前。“舅母”

      接过我手上的茶,轻酌一口,随即盖上,慢慢将茶盅放到石桌上。好一会儿,方抬起眼睛微笑地看着我。

      “舅母方才误会寒凝的意思了。”我走回她对面的椅子,看着她那双虽处逆境却始终坚定的眼睛,澄清道:
      “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男人会成为一个好依靠的可能性上,李清照早就已经证明了它的可靠程度。有了一纸婚书就能让女人幸福吗?您知道不会,寒凝也知道。既是这样,又怎么会拿世人的标准来要求舅母?”

      她脸上的防备稍稍撤了一点,随即摇头轻笑:“寒凝,你从小面冷心热。纵使心如波涛,在外人面前却依然可以做到面如平湖。若非知你甚深的人很难在你脸上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停了一会儿,方厉声道:“可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刚刚你的眼神里分明透着‘可惜’两个字。论身份我是你舅母,是你恩师,算交情我们曾经一度也是过朋友。
      从你三岁起看着你到现在,近十年的朝夕相处,对你的每个表情背后的寓意,难道,你要说我看走眼了吗?”

      看着她完美却又带着探索的笑容,我不由地暗自庆幸:幸好董鄂.寒凝有写札记的习惯。在进宫之前那段装病的日子,我翻便了她房间里和她日常生活有关的所有资料。包括性格,特长,喜好一切的一切,早就不知背了多少遍。

      既然明知自己将要到一个会步步为营的地方,自然要先把准备工作做到十足。皇宫里最盛产的就是眼线,怕是每一个秀女进来之前,各宫手里资料的详细程度不亚于传说中的《百官行述》。
      倘若有一步行差就错,后果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介意输在阴谋上,可是如果因为自己事先准备工夫做得不够把命给丢了,那可太丢人了!估计到了阴曹地府我是连头都不敢往起抬的。

      不过,从寒凝留下的札记看来,抛却所处时代不谈,在心性上,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她的札记里,记录的不只是每日所学的书本上的读书心得,更多的是纳兰府里的每一个重要人物的表情和行为上的细微变化,以及对这种变化背后种种可能的分析,并在这种分析中得出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地位。然后以此作为自己在这种变化中如何自处的参考。

      这个家伙的本尊,正如飞痕平日里说我的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狐狸。

      所以即使面对皇宫明里暗地的重重算计,我始终都不会觉得太过慌张。这个董鄂.寒凝,扮起来并不算太困难。

      深吸了口气,对上她审视的眼神,正色道:“舅母素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怎么可能会看错。是,寒凝刚刚是有替舅母觉得可惜。寒凝知道舅母曾经沧海,也舅母一样相信,在这世上除了舅舅之外,再没有人的风度才华可以堪比芙蓉。在这一点上,寒凝并没有变。”

      她伸手从石桌上拿过刚刚的茶盅,纤指用盅盖轻擦边沿,唇边透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没抬头问道:“然后呢?你应该,还有但是吧!”

      与刚刚戏谑的口吻相比,她此刻的表情伪装得相当完美。

      看样子我已经快要被她归入到外人的范畴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冷香萦遍红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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