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挢的彼方》桑梨

11、第 11 章

　　「我回来了。」
　　我打开家里的大门，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
　　在佐藤医生那里谈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出来之后又在街上闲晃了快一小时之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踏上回家的路。
　　老实说不是很想回家，总觉得最近待在家里的压力反而比较大，但是不回家又不行，发生了黑陵馆那件事之后，爸妈的神经敏感到风吹草动都会反应过度，我要是不回家他们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我怕他们会紧张到崩溃。
　　虽然这正是我压力的来源，但是对关爱我、担心我的父母，我没办法开口要他们别这样子……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用吧。
　　「深雪，妳回来了啊。」
　　应该是听到我的声音，妈妈走到玄关迎接我，她以前有在附近的超商打工，这个时间都不在家的，但是从我出事之后她就把打工辞掉了。
　　我脱下皮鞋换上室内拖鞋，随口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呃，这个、深雪……」
　　我往我的房间走，妈妈跟在我后面，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
　　我觉得很荒谬又有点生起气来，就算我遇到了一起超乎寻常的事故，但我还是我，是爸爸跟妈妈的女儿，现在这种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把我当成了一碰就碎的东西一样戒慎恐惧，连跟我说话都那么不自然。
　　……是不是该请他们去跟佐藤医生谈一谈？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这个念头，总觉得他们比我还需要医生的建议。
　　「妈，有事吗？」
　　妈妈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到了我的房门口，我忍不住转过头问她，可是她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我觉得肚子那把无名火烧得更旺了，这、到底算什么？
　　「深雪，这个……妈妈……」
　　「妈，有什么事妳就说，我是妳女儿，妳不用这样。」
　　「欸……妳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我当了妈妈的女儿十七年，如果还不知道她的习惯的话，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妈妈的个性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她不会直截了当的说，会拐弯抹角绕了很多圈子，绕来绕去到最后才好像不经意地说出来，所以我知道，这不是她真的想知道的事情。
　　平常我会陪她绕圈子，可是现在不行，在我已经被她过份谨小慎微的态度弄得开始浮躁起来的时候，实在没那个耐心陪她弯弯绕绕。
　　「有发生一些事情，所以我逃课了，去了佐藤医生那里一趟。」
　　「那……」
　　或许是我单刀直入的说法打乱了妈妈的预料，她吶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太严重的事情，妳也不用想太多啦。」
　　「可是……」
　　「妈，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妳不要紧张啦，我没问题的。」
　　虽然因为葵学长的关系，感到有点迷惑混乱，不过我跟佐藤医生谈过之后，厘清了一些东西也确定了接下来的方针。
　　医生给我的建议是──静观其变，不用急着下结论。
　　照他的说法是，创伤后心理的问题可能会纠缠当事人三五年、十几二十年，甚至长达一生之久，表现出来的身心症状也相当多样且复杂，黑陵馆的事件发生距今也才几十天而已，很多东西都还不明确，所以不用急着非在一时半刻之间全弄清楚，先从自己可以做到的部分着手，一步一步来就好。
　　我想想也是，不管葵学长是不是因为吊桥理论产生了移情，所以做出一堆不正常的事，但比较重要的是我怎么想吧，我觉得至少我可以分得清有或没有，至于其它的部分，可以稍后再说。
　　「我先回房间了，吃晚饭的时候叫我。」
　　「等一下，深雪，爸爸跟妈妈有商量过……」妈妈叫住了要进房间的我。「如果现在的学校不愉快的话，妳有没有考虑要……」
　　「要干嘛？」
　　「妳……要不要转学？」
　　转学？这个提议让我有点呆了，下意识地问。「转去哪？」
　　「妳还记得亚美阿姨吗？她在奈良的女子高中当老师，如果妳愿意的话，可以转到她的学校去。」
　　亚美阿姨……我翻索记忆，记得好像是妈妈的堂妹还是表妹的样子，在某些亲族聚集的场合有碰过面，总之，是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的那种亲戚。不过我上一次看到这位阿姨应该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对她的印象是个很淡薄的影子，根本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
　　「让我想一想。」
　　我丢下这句话，直接进房间关上门，把妈妈关在门外……我知道这样做很无礼也很伤人，可是我满脑子都被妈妈刚说的话占据，顾不了那么多。
　　转学，是我没考虑过的选项。
　　从理性的方面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坏提议，到一所不知道我就是黑陵馆少女A的学校去，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的异样眼光与注意，而且奈良离东京那么远，应该也不会遇见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可以重新建立起比较正常的人际关系吧。
　　还有，远离事情发生的地方，换一个全新的环境，或许对我的心情平复也比较有好处。
　　可是……
　　可是我的家在这里。
　　是很普通的家，有高兴有悲伤有争执有和好，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庭，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个家的每个地方都有我满满的记忆，我对它的眷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熟悉的家、熟悉的街道与熟悉的人，我真的要抛下这一切，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苦恼地咬着下唇，细细审视我住了十七年的房间，放在书桌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的思绪暂时从转学与否之中移开。
　　那是我的书包。
　　是我今天上学时拿的书包。
　　我的记忆无误的话，今天我并没有把它从学校里带出来，可是现在它就躺在我的书桌上，是谁帮我把它送回来的？
　　一个名字浮在我脑中……我用力甩甩头，走到书桌前。
　　伸出手，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书包的前一秒，从书包里传来一段轻快短促的铃声，因为时机实在太刚好，让我僵在原地。
　　慢了一拍才想到，那是我的手机新mail提示音。
　　身为一个现代的女高中生，用手机传收mail都是很普遍的事情，知道我手机mail信箱的人几十个跑不掉，我刚从黑陵馆下来的时候，手机几乎天天被各方的关心讯息塞爆。
　　不过这阵子已经好多了，没什么人会再提起那件事，mail的数量和内容也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我摇摇头，嘲笑自己的杯弓蛇影，真是的，别太胆小了，只是刚好收到新mail而已，吓得整个人僵硬算什么话？给别人知道不笑掉大牙才怪。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按键打开信箱。
　　是谁传邮件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