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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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爸爸，园里老师让我们画自己的家人。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我却没有呢？”
周云北刚回到家，小絮就拿着画纸跑到他跟前。
A4的铅画纸上，孤零零的用蜡笔画着两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就是他自己，手边牵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那是小絮。为了不让画面看起来那么孤单，显然小姑娘还动了些心思。他们住的二层小别墅，还有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越是那么热闹，就越显得他们自己很萧条。
小絮见周云北不答话，又怯生生地开口问他，“我能把July阿姨当做妈妈吗？”
小絮的话让周云北不禁皱了皱眉，“小絮为什么会想让July阿姨做妈妈呢？”
“因为只有July阿姨一直陪在我身边啊。而且她比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都好看。”
童言无忌，周云北苦笑起来，“小絮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妈妈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要去一个雪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冷很冷，我们是去不了的。”
只有四岁的周絮看着周云北懵懵懂懂，他接着又说，“July阿姨只是小北爸爸的一个同事，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小絮依旧还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周云北深吸了口气，知道说什么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都为时尚早。于是，便也不再多做解释。吩咐了保姆带孩子去楼上书房。
他掏了烟盒跟打火机，去外头院子里。周云北喜欢金木樨，所以院子里种的都是那种植物。他拖了张老旧的藤椅摆到院子角落里，人有些颓丧地陷在椅子里。黑漆漆的后院，凛冽的冬夜。他叼着根烟，熟练而迅速地点燃，接着用力深吸了一口，等到尼古丁沁入心脾，方才罢休似的长长地吐出来。
夹着烟的手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嘴唇。香甜温热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那里。
那个吻深刻而冗长。唇齿纠缠，意乱情迷。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理智在欲望和纠缠里逐渐溃散。他捧着她的脸，仿佛如获至宝，在那一刻，从叶犀的身上，他看到的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日夜思念却无法再见的人，好像就在那一刻回到他身边。轻声喊着自己的名字，“阿北，阿北。”
所以，当叶犀轻声呢喃着，向他互诉衷肠的时候，当周云北的名字清楚地唤醒他理智的时候。他知道，一切不过就是一个他不愿醒来的梦罢了。
周云北用力推开叶犀，对方受伤的眼神让他无法直视。“对不起，是我酒喝多了。”
他用最老套的说辞，解释自己早已越界的行为。极不负责任。总是那样，为了避免伤害而先伤害别人。
叶犀的神情让他有一点心痛，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双方的尴尬与失态，女生的羞耻心油然蒸腾，甚至什么都没说，丢了酒瓶子就匆匆离开。
门从他身后重重关上，也从他的心上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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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周云北收到了荣海晚报的邀请函，希望他出席晚报的年度晚会。那是一家在荣海颇为著名的新闻媒体。周云北的家里经营的医药公司跟他们也有业务上的合作。作为家中次子，周云北很少过问家族企业内部的事情，因为和大哥周云东关系并不融洽，大学毕业以后就离开家独自居住。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作为荣海最大医药企业的二公子而不时在报纸上露面。
周云北之前曾替晚报老总开过胆囊手术，这次人家特地请了周云北来想再好好谢谢他。
那阵子，他情绪并不太好，之前有台大手术结果不理想。权当做年末放松，他很少见的接受了那家媒体的邀请，并且正装出席。
拿到晚会节目单的时候，周云北第一眼就看到了叶犀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二个，是手风琴独奏。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叶犀原来也是晚报的记者。周云北看着节目单，有一点出神。还是那首曲子，多瑙河之波。他们曾经说好，如果有机会她要重新把手风琴拾起来。多瑙河，波尔卡，玫瑰花，一首一首全都弹一遍。他做第一个听众。一晃三年，她竟然真的履行诺言。去实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约定。
整个晚上，周云北都显得有些烦躁。手指时不时轻扣桌子，这是他极度忍耐时的一种表现。周围的嘉宾有好几个在老总和市领导讲话结束后就提前离场了。等到叶犀上台的时候，嘉宾席上，只有周云北一个人还孤零零的坐着。
他离着舞台最近，他们之间，隔着话筒和一条长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抱着一百二十贝斯的大琴，有些吃力地坐到椅子上。和另外那些才艺表演的姑娘们不同，由于拉琴姿势的缘故，叶犀穿的不算正式。头发被麻溜地梳成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红润的苹果脸因为化妆的缘故在舞台灯下变得有些绯红，让周云北想起那个晚上她脸颊边泛起的微醺。简洁的背带裤和白衬衣，在庞大琴身的反衬下，整个人都变得单薄很多。
叶犀意识到了台下周云北的目光，他们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无声对视。舞台很亮，而台下黑漆漆一片。有闪光灯从远处一闪而过，摄像机就架在右手十点钟的方向，安静地记录着他们这场不为人知的对视。
接着，叶犀挪开视线，深吸一口气。按下琴键。
手风琴惯有的亮丽的声音从会堂里响起来，像灵动的泉水，富有节奏而轻快的旋律。把周云北深深地拉近回忆里。
“阿北，你那个音节弹得不对啊。明明要降一个调的。”
“这次的曲子，两手配起来好难的。阿北你怎么合得那么快。”
“阿北啊，跨八度颤音怎么弹才能听起来顺畅一点。”
“多瑙河之波很好听，下次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过去的碎片零零总总，拼拼凑凑。脑海里，都是她的影子，她说话的声音，她弹琴的样子。
周云北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上的人，回忆里的旧人和叶犀一点点重合，她眸子晶亮，微微笑起来弯成好看月牙。细细的眉毛和浅浅的酒窝，眼神温和得仿佛能把他救赎。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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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犀颓废了很久。
因为那个情到浓时不自禁的吻，和随之而来周云北的态度。让她无法看清对方的内心。
从眼睛复明以后就重新拾起的手风琴，现在也能像过去那样，弹出外行来看近乎完美的调子了。三年她再没舍得放下，就像和周云北有关的记忆，依旧被不为人知的小心收藏。在无数个夜晚，偷偷拿出来一遍一遍复习。
和周云北已经一周没有再联系了。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或许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再相见。
所以，当看到邀请嘉宾名单的时候，叶犀打了退堂鼓。他要来听她弹琴了，就像三年前说好的那样，第一支是多瑙河，然后波尔卡，玫瑰花。一首一首弹，他一首一首地听。
叶犀原本已经不抱幻想了。在净穗也好，回到荣海也罢。他们之间的那个意味不明的吻，说到底，也不过是酒精催化的产物。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用不着说抱歉。
仔仔细细地把心绪好好整理一遍，解开心心结睡一觉，明天就能够什么都忘记。叶犀总是这么天真的想。可是，当她扛着笨重的手风琴走入周云北视线的时候，她还是慌了。
台下的嘉宾席空荡荡，只剩下周云北孤零零地坐在中间。不同于以往略微有些邋遢的白大褂。这次他穿了剪裁得体的西服，白衬衣和深色领带。干练而俊朗，仿佛他们第一次遇见时一样。
周云北目不转睛地看她，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平稳跟淡漠。叶犀觉得或许是舞台灯光的影响，因为她竟然觉得他目光炽热。
接着，在长久的注视之后，他忽然站起身，在她尚未结束弹奏的当口，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晚会结束后，公司里还准备开庆功宴。叶犀因为周云北中途离场的关系而心情不佳。准备提前离开。与众人告别后，便无精打采地往车站方向走。
背在身后的手风琴似乎变得越来越重了。她垂着脑袋，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那些先前花了很多时间整理好的情绪又都皱到一起。悉心解开的心心结，又一次纠结到一起。叶犀的心和背后的手风琴一样，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接着，那辆熟悉的黑色捷豹停到她身边。
周云北走下车来，不由分说地从她背上把琴卸下来。“走，我送你好了。”
叶犀原本还想推脱，他却又说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上车。”
他并没有征求她的意思，语气里是平淡的，有一些命令的口吻。叶犀没办法迅速反应，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
周云北一路向北地开，可是有些话就是那么如鲠在喉，开不了口。他们又一次尴尬地处在逼仄的空间里。车内像他的身上一样，有着淡淡的桂花的香味。叶犀深吸了口气，来缓解此刻无法控制的心跳。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云北终于开口。他平静地目视前方。故意规避叶犀此刻看他时灼灼的眼神。
接着，他像是终于做了决定，忽然一拐方向盘，把车子靠停到路边。
因为熄了火，车内一下子显得格外安静。周云北转过头来，正视她的眼睛。
“三年前开始，我对你就有好感。从送你进医院那时候，这种感情就已经产生了。但那不是一见钟情。我尽量克制想要不去见你，甚至为此离开净穗。”
“可我没想到，会在荣海碰到叶犀你。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一直记得我。”
原来他都知道。
“但是，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叶犀始终不发一言，她的心里早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郑重其事让她莫名觉得害怕，仿佛某种东西的终结。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隔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暗哑低沉。
他恢复了一如既往平稳而淡漠的眼神，在昏暗的车子里，抹去叶犀所有一切与他有关的期望与念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