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30、嫌隙

　　“你会爱我多久呢？”
　　“爱到最后……”
　　“爱到最后是什么时候呢？”
　　“就是不能爱的时候。”
　　“那就是说，爱到最后就是不爱了。你怎么能不爱我呢？”
　　星子在渐渐地消失，正是春宵苦短。
　　他们一直纠纠缠缠到黎明时分。
　　“高洋，你醒了，该起身了。”李祖娥半坐起身子，垂眼看到高洋躺在外侧，他的眼睛半张半合的，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
　　“不，我还没有醒。”他侧个身子继续睡。
　　李祖娥小声地笑着，伸手去拧他的腰：“起来了，要去上朝了。”
　　“居然敢挑衅我！”他皱起了眉头，长臂一揽，把李祖娥给拉到了怀中，耳鬓厮磨地辗转之间，顺势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闭着眼睛，手掌却是在胡乱摸索着。
　　李祖娥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高洋，我问你。”
　　“问吧。”高洋懒洋洋的。
　　李祖娥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常常跟着大哥走动，你觉得兰京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高洋沉吟着，“很不错，他是南朝梁徐州刺史兰钦的儿子，在一次作战中，被大哥俘虏了，才成了大哥府中的家奴。”
　　李祖娥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意。她颦了颦黛眉，撒娇般地道：“谁问这个了，我是在问他的性格脾气，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前途？”
　　“你好像很关心他？”高洋有点不耐烦。
　　李祖娥白了他一眼：“什么呀？”
　　高洋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疼，乱吃醋。”李祖娥揉着额头，“你不觉得这几日，我们家流萤经常脸红么，她年纪不小了，看来是春心已动，她看中的便是世子府上的厨子兰京。”
　　“哦？”高洋眼珠子转了转，“你怎么不去问兰改？”
　　李祖娥叹了一口气：“你也说了，兰改和兰京是兄弟，我若去问他，他免不了对自己的弟弟有溢美之词，问了也是白问。我问你，你会说大哥高澄的坏话么？”
　　“你不该拿我来做比。”高洋瞬间变了脸色，冷冷地道。
　　李祖娥没有说话，知道他生气了，连忙扯开话题，说道：“元玉仪真是个美丽的人，从宫廷宴会上见过一面之后，我就很难忘记她的模样了。后来，我去世子府上探望世子妃，远远地看到她在高高的阁楼上坐着，微风吹起了她的衣袂，衬得她好像是个天仙化人一般。”
　　“她原本是高阳王元泰的庶出女儿，北魏灭亡之后，她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孙腾府中的一名歌姬，前时，大哥回邺城朝见皇帝，就在入朝的路上瞧见了她。”高洋缓缓地道，“大哥一直张罗着让她认祖归宗，还请求皇上封她为琅琊公主。”
　　李祖娥说着，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位公主。她轻轻摇头，叹气道：“冯翊公主是那么温柔娴淑，容貌也甚是美丽，她还为大哥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然而总不能得到大哥的宠爱。当时他看上了李昌仪，因为她还引发了一场战争，如今得了元玉仪，便把她扔在了一边儿了。可见，你们男人都是一些得新弃旧的人。”
　　“得新弃旧的是大哥，不是我。”高洋冷冷地哼了一声。
　　“哦？”李祖娥不服气，娇恣地道，“段曼呢？我怎么记得有人曾经在梦里也念着他表妹的名字，后来，却说过什么‘阿娥，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喜欢的妻子’之类的话呢？看你现在待我很好，保不齐以后，你也很难干净。”
　　高洋语塞。
　　李祖娥笑嘻嘻地看着他干瞪眼的模样，有些好笑。她忽然又问道：“你好像对元玉仪的事情很是清楚？”
　　高洋亲亲她的额头：“吃醋了？”
　　李祖娥不屑地看了一眼，扭头去看罗帐上画着的蚱蜢。
　　“我不仅对她的来历清楚。”高洋微笑，有些得意洋洋地道，“而且对世子府中的各色人等也是了如指掌。”
　　李祖娥睁大眼睛，瞪着他：“听起来你好像是故意不告诉我兰京的事情的？”
　　高洋看着她：“阿娥，有些事情，你们女人家还是不要过问的好，问了恐怕会铸成大错。”
　　李祖娥追问：“我想放流萤出去嫁给兰京，这也算是错事吗？”
　　“现在还不行。”高洋明确地回答了她的话，“不是时候。”
　　“什时候行？” 李祖娥垂下了眼睛，“我不明白……”
　　“总之现在不行。”高洋略一思忖，“时候到了，我自会合你的心意。”
　　李祖娥松开了搁在他胸膛上的手。她侧过头，神色黯然，心里忽然有一种泫然欲泣之意。
　　“怎么了？”高洋拥过来，扳着她的身子，问道，“不高兴了？”
　　李祖娥没有说话。
　　高洋侧起身子，头扎在她的颈弯里，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所做的以及所想的都是有关乎着一些国家大事的，你是我的妻子，有着高贵的出身，也有着很高的学识，你应该理解我现在的苦恼。”

　　李祖娥看着他，禁不住有些委屈，眼圈都要红了：“我也知道你是太原公，如今是大魏国的京畿大都督，需要烦心的事情很多，我不该给你添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不知道，不明白……流萤的婚姻怎么会牵扯上国家大事的？她不过是随着我陪嫁来的一个小丫头……”

　　“她虽是丫头，却是我太原公府的丫头；兰京虽是厨子，却也是世子府里的厨子。”高洋深深地望着她，“你明白么？”然后，他说完，紧紧抱了一下李祖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很累了，以后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李祖娥，穿衣起身，走了。
　　这一年，是高洋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一年，然而，这一年，也是他们越走越远的一年。
　　李祖娥只有暗暗地感叹：“原来就快要爱到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