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手拍在木质扶手上的闷响几乎能够传到宫外。
“连海!那些人也真是猖狂!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么!”轩辕泽怒得顾不及自己拍了扶手后手疼:“连那个断琊一起!算是什么!”
“陛下息怒。”轩辕流岚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这事情光靠杀是办不了的,唯有陛下的天下海晏河清,才能彻底湮灭这些贼人。”
肃雪炎与宁清雨在阶下跪着,各自观心,一个字也不说。
轩辕流岚话一出,轩辕泽硬生生将自己的气给压了下来:“蛮夷断然不会这么简单地来扶持这些家伙,他们一定是掌握到了某种底牌。”他狠狠皱眉:“给朕查出来!”
“谨遵陛下旨意。”肃雪炎与宁清雨答道。
轩辕泽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就往东书房走去。
“你们俩都起来罢。”轩辕流岚道:“这一趟辛苦了。”
肃雪炎与宁清雨两个缓缓起身。
“清雨,你出去。我与雪炎单独说两句话。”轩辕流岚似乎累极,在轩辕泽走后便再度半躺下来。
宁清雨望了肃雪炎一眼,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轩辕流岚与肃雪炎两个人。
“你做甚么事都做得很好,做得很妥帖,我很高兴。”轩辕流岚目光瞧着屋顶:“我晓得你心里估计还是怨我怪我的,但只要你事情做得好,我便也欣慰。然而泽儿却……他心思没放下,反而愈发烈了。我没真的阻止他,也没提早发觉,这是我错。”
肃雪炎不答话。
“你离去罢。”轩辕流岚闭上眼睛:“去江湖上,和那个什么断琊争一争高低。朝中你是不能待了。”她蓦地睁开眼睛,望向肃雪炎:“我记得泽儿原先给过你一块玉佩的,你拿来。”
肃雪炎依言,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递给轩辕流岚。
轩辕流岚拿着那玉佩把玩了会,放到了手边的小桌上。
“这东西你不能再用,我也就不让你带着了。你现下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就离开罢。”轩辕流岚笑了一笑,叹了一口气:“我时日不久长了,这只怕是我唯一护你的一次。”
肃雪炎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怎么,这个人,她居然就要死了?
“我自出生时候便在死去,现下不过是时候到了而已。你父亲当初留下一把剑,是你祖上的,名唤魄渊。我今日还给你。”轩辕流岚手指指旁边剑架上架着的长剑:“用或不用,你自己决定。”
肃雪炎瞧了一眼那把剑,却没有立刻过去拿。
“你当时……犹疑过么?”她问。如若再不问,也许就再也寻不到答案。她想要这个答案,关于当年的,答案。
“有。”轩辕流岚再度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睛瑰丽得像是绝代的宝石:“然后我决定做得更绝。当时年轻啊……那个位置也是真会改变人的。总想着自己心再狠一点好,再硬一点好,才能永远做出正确的判断。现在看来,还是笑话。”她自嘲地笑笑:“为了防你多问,我便再告诉你一点,你并不是唯一被我选中的人。然而最后就只有你们两个留下来……你和宁清雨。”
“你毁了那么多家庭。”
“这些家庭都有着自己的过错,而你们做出了比留下这几家会有的更多的贡献。”轩辕流岚再次自嘲地笑笑:“我的功过评说还是留给后人吧。”
肃雪炎点点头,走过去将那把魄渊剑拿到手中:“那么我便走了。”
“走吧。”轩辕流岚合上眼睛:“莫再回来。”
肃雪炎最后向她行了一个礼,出了这王城宫阙。
她本来出生于一个官宦之家,父亲承荫祖上的功名做了个沂都卫队的将军,母亲是某书香世家的小姐。然而,自己七岁的时候,朝中下了旨意,道是父亲徇私枉法,伤了无辜人性命,还碍了朝中大事,要满门抄斩。她亲眼看着家人被快刀斩下头颅,鲜血几欲溅到她脸上。然而她被留了下来,与当时的皇子轩辕泽一同在王城中学习。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她初初见轩辕流岚。她身着着黑底绣金龙的袍,目光睥睨,让她在一瞬间就止住了哭泣。
“生死轮回,也值得哭么?”
从那之后,她再没为杀人哭过。
府里几乎没什么需要拿的东西,肃雪炎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所有的钱财,从后院去牵了一匹马。她看了看倚在武器架上陪伴自己在北边厮杀的长枪,想了想,没有拿它。
她已经没有再拿起长枪的理由了。日后面前无论多少艰难险阻,神魔鬼怪,她都只有斩杀一途。
她从后门出去,正想跨上马背,忽然看见宁清雨从巷口进来。
宁清雨仍然是着白衣,只是外衫换成了淡青底色,上压了几叶墨绘的竹叶。她缓步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那匹骏马的马头。
“你要离开了。”宁清雨微微笑了笑:“我来送你一送。”
肃雪炎点点头:“两卫的印,我留在书桌上的。你拿去无妨。”
宁清雨收回手,摇摇头:“我说了我只是来送你。”
“有什么可送的。”肃雪炎摇摇头:“人生总是别离。”
宁清雨偏过头去,唇角勾勒出一丝笑。然后她淡然回过头来,看着肃雪炎:“你之后怎么打算的?”
“我么?”肃雪炎耸耸肩:“天南地北……何处不可为家。”
肃雪炎其实心里有打算。她想去北边,纠集起昔日的弟兄们来成立轩辕流岚交待的那个组织。然而她不能告诉宁清雨。
纵然她信任宁清雨,这世上也有职责一词存在。
宁清雨看破了她的小小隐瞒,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秋日的风刮过来,扬起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袂。
肃雪炎拉了拉马的缰绳:“我得走了。”
宁清雨点点头:“一路顺风。”
肃雪炎再细细地瞧了宁清雨一眼,翻身上马。
“将军……”宁清雨露出一个脆弱的转瞬即逝的的悲怆表情:“后会有期。”
有期。
纵马一月,肃雪炎再度回到了北边的唯一重城,远城。守城门的小兵已经换了一拨,然而还是认得她的,远远地看见她,本来松松散散的站姿都变得挺拔起来。她心里笑笑,在靠近城门的时候下了马来。
“敬礼!”随着一声命令,守门的兵士冲她行了一个军礼。
肃雪炎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抬头看发出命令的那个人,是她原来手下的一个百夫长。
“将军,欢迎回来。”他行了个军礼:“现在是第二兵团三十五连负责城防。”
肃雪炎回礼:“可惜我不是回来当将军的。我被解职了,只是在另有安顿前来看看你们。”
百夫长眼中满是失望:“为什么?将军那么厉害,皇帝为什么要解了您的职?”他顿了顿:“不如您就继续做您的将军,北防军的将士肯定都不会出卖您的!”
肃雪炎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做好自己的事情。北防军现在都在驻防么?”
“差不多吧。”百夫长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马上要过冬了,还是有打秋风的冰原人来……不过都被我们打回去了。”
肃雪炎心下宽慰,看来新的将军到底也还是能统兵,于是牵了马向里走:“你们继续执勤罢,我不扰你们了。”
走了这么多日,远城亦没怎么变。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没有悬挂名号也没人守着的宅邸,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好久,才有人将大门启了一线:“主人不见客,您请回吧。”
肃雪炎伸手抵住门,防止他将门关上,然后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递过去:“把这东西给他看,他会让我进去的。”
那人看了看那物事。那是一个已经有些锈蚀的沾了血迹的箭头。那人脸色变了变,打开大门:“主人嘱咐过,若是有人带了带血箭头叩门,直接带入他书房去。”他伸手替肃雪炎牵过马,行个礼:“书房在东南边,您且自去罢。”
肃雪炎没有动。她的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微笑来:“九歌,在我面前,你也想掩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