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苏黎世_llei

2、第 2 章

　　天公不作美。
　　像是应了洛休平此刻的心境。悲伤至骨，便是习以为常的钝痛。雪落成衣，便是白到虚无的落寞。面向天空，旋转而下的落雪打湿眼眸晕成水渍一圈圈在眼底漫开，目光因着抬头久望和翩翩而下的雪花愈发散开，像极了弥留之际垂死挣扎老人的混沌之眼。突兀的，眼前浮现那日赶走花未名时他最后的脸孔。素来清冷的眼眸竟像是洒了血水的宣纸弥漫着艳丽的红久久散不去，漆黑如墨的眸子揉进了打碎的月光，依旧冷到发颤却掺入了名为悲痛不舍的情绪，面颊是越发的苍白，连此时的雪也无法相比。最后转身拂袖而去，泪水跌落消失在衣襟，只是那么一瞬，即便是刀□□入心脏，也没有这般痛。闭上双眼隔绝他的身影。却还是不禁唤出声。花未名。花未名。
　　“洛将军，此时天寒地冻粮草也即将用完，加之上场败仗和如此恶劣天气导致士气大减，您快去抚慰一下士兵们的情绪吧。”副将抱拳立在一旁焦急说道。知道将军这一月以来始终悲伤弥漫眼底却强打精神冲锋陷阵但仍是不敌过于强大的异族部队导致连连战败心情欠佳。亦知晓这敌强我弱的战局于是早已抱着必死信念征战沙场遣散家眷只为专心致志为国效力的将军心中痛楚。却不想狗皇帝听信佞臣之言接连下达得不到异族首领的向上人头便取了洛将军首级这孩童胡言乱语般的圣旨。于是士兵们越发勇猛，洛休平更是时时刻刻念着为国捐躯可还未能感化上天。
　　远处传来乌鸦破空之声。睁开双眼，将快要决眶而出的无边思念生生压回去，“我知道了，这就来。”最后望一眼远处进关的山峰。决绝的转身离去。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成灾。泛滥了久远时光中镌刻脑海的无限回忆。

　　洛休平与花未名的相遇极为简单。
　　那时正是春分时刻大地回暖。天空是被稀释的靛蓝颜料泼洒了般通透。偶尔几只飞鸟惊起飞向远处闯入幕布做了点缀。柳叶嫩芽随着春风翩跹而动，随手放在鼻底，便是春至的蓬勃味道，沁了脾肺，心情大好。单是痴痴望着这万物复苏的生机景象便可觉生而无憾了。那时的洛休平还不是如今出生入死目光寒冰的冷面将军。只是一介落拓公子终日寻花问柳寻欢作乐。仗着老子是名镇朝中内外的洛大将军和正厅先皇的御赐匾额作威作福。每日沉迷烟花巷搂着花枝招展的美娇娘喝喝小酒赏赏艳舞。本以为会这样游手好闲终结一生却不料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劫数，花未名。名震京都的花楼闻白楼中落拓不羁的少爷一见倾心于一介杂役。便是落入了温和的井底，至死也没能爬上来。
　　总是嘲笑身为花楼却叫了如此酸腐的闻白楼洛休平是不屑踏入半步的。即便那里有着摄人心神的美艳面孔洛休平却总觉和那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若不是那日因着好友生辰再三求情他碍于情面便是决计不入的。坐立不安的欣赏舞蹈期间侍女倾身而来妩媚斟酒惹得他是愈发的不满，嗅着侍女身上来自异域的奇香便觉头昏脑涨粗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随口说句出去透透气便径直走向了门外。
　　星光点点滴滴是干了的墨水印迹洒上的细小落雪骤然温度降至寒冬般的凝固在画布中。月光凉凉如水流了满院，抽芽的柳树亦停下了白日生气的舞蹈静静蛰伏接受月光抚摸。月华下。柳树旁。矗立了一位少年。身材欣长直直面对柳树像在低语述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乌黑发丝下露出小节白皙颈子，月光下更是衬得肤若白雪。洛休平心生疑惑慢慢走至少年身旁。待少年略带惊疑的目光望向他时，便是瞬间被水覆面夺了呼吸般的呆愣。这一眼，便是穿透万年寂静时光不辞辛劳终究相会的流星，永恒难忘。少年清明的眸子是月光的生辉冷冽，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淡薄的面孔因着人的突然造访裂出惊讶之情添了些许生动。二人久久相对而立，生怕一出声便扰了这安静如梦的情景。
　　这便是洛休平对花未名的一见倾心。随后洛休平不顾家人阻挠花大价钱将花未名赎了身带至府中以公子的待遇好生侍候。换上了锦裳华服更是衬得花未名气质如梅，清淡幽雅。淡漠如水的花未名被琴棋书画吸引，洛休平便找来师傅日日传道授业；花未名喜爱兰花，洛休平便命人不远万里送来名种终日专人伺候；花未名不爱出门郊游，洛休平便弃了平日游手好闲的毛病整日陪伴花未名身边。洛休平等待，花未名再坚硬的心也终会有一日为自己裂开缝隙。
　　那段时日是当真的岁月无言。洛休平总是坐在花树下荡着秋千聆听花未名的琴曲。午后阳光温热明媚笼在身上融融暖暖。日光在树叶间倾泻而下斑斑驳驳映了花未名一身。一袭白衣的他坐在阳光下合了双眸指尖如跳动的白玉在琴弦上游走，日光熠熠生辉，当真称的他天下无双。花未名深深沉浸在曲子中，而洛休平则醉溺在眼前这白衣男子中。丢了心魄，忘了纷扰。
　　这样的岁月过了一年有余。
　　淡漠如花未名。再怎样冷若寒冬也终究有大地回暖之日。这天还是如往常，花未名谈着琴曲洛休平依旧浅笑盈盈立在旁测欣赏。只是这情到浓处便有如醉酒了般心神恍惚，洛休平看着曲终花未名缓缓睁开的双眸顷刻日光泄露进去的温顺容颜便再也不受控制，倾身吻了上去。饶是再怎样淡然的花未名也如染了胭脂般瞬时红了双颊，眼睛立刻氤氲了水雾更显楚楚动人，心跳如雷身体便微微抖了起来。羞赧之际却终究还是，慢慢合上了双眸。
　　一吻结束。洛休平看着垂头而立的花未名安静柔顺的样子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柔抚着怀里微微发抖的人儿。清风吹来耳畔便如响起温柔的低吟，相拥而抱的人儿黑衣白衣交错像极了淡雅的山水画。日光盈盈，一切那么含蓄美丽。
　　“未名，我是真心喜欢着你的，所以我不会强迫你，我会慢慢得到你的心的。”洛休平埋在花未名颈边深深汲取那思慕已久快将他折磨至疯的味道。
　　靠在洛休平胸前听着他因抱着自己而紧张的如雷心跳，花未名闭着的双眸慢慢渗出水渍。从前全部人只到他是最下等的杂役从来只有欺负愚弄，看透了世态炎凉甚至曾一度想要结束一生却不料在自己最脆若如受伤的猫儿般警惕世人之时遇到了这个男人，待自己如绝世珍宝心心念念为着自己的好。纵使在坚硬的磐石也被他点滴的呵护关心慢慢磨出了印记。即便是这样光景也还为自己考虑生怕委屈了自己的男人，自己又怎能辜负了他的心意。
　　“你想做什么便做，我这一生，从里到外，从心到身，都是你的了。”咬牙说出平日决计说不出口的羞耻言语，花未名红了眼眶。声音细若蚊呐，却还是如突兀响起的鞭炮炸在洛休平耳中。感动到无以复加，只得一句句的重复“我会对你好的”“我们要情定三生”这样让人脸红心跳却是真切流露的蜜语，以及誓言。搂紧花未名，洛休平从未觉得人生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