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鱼吃

18、春日惹恨长

　　十八、
　　“小姐，现如今天儿渐渐热起来了，等再热些您还不乘轿撵可是容易中暑的。”翠翠从出了拾墨殿到皇后的立政殿一路都在絮叨。
　　虽不致路上烦闷，但实在劳累我的耳朵，我不得不开始思索下次请安让碧空或碧晴跟着好些。
　　“小姐……”背后一声拖长音调。
　　“怎么了？”我抚着额耐着心转身道。
　　她向我比了个如厕的动作，我无奈的挥挥袖道：“去吧，我先去立政殿，回头你再来寻。”
　　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后背确实已经沁出一层汗，我正想从玉阶拾阶而上，抬头看见右首阙楼的甬道上晃过一个身影，惶似在扬州拥挤的街上我焦急穿过人群密集，捕到那抹身影，然后急急跟上。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抹身影，恍惚间置身江南烟雨中，我仍举着二十四骨伞望着渐近的船上立着的两个身影在细雨中迷蒙，终于等到船靠岸，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过。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我匆忙奔到阙楼下，却不见任何影踪，连只立于飞檐的鸟雀也无。
　　于是败兴而归，但心中仍耿耿于怀。我虽不确定，却不怀疑自己看错，心中有疑，仍是十分懊恼。却不想没仔细竟撞着什么，还未反应，听见“呀”的一声惊叫。
　　慌忙抬头，看到一女子金钗玉钿，容颜娇丽，妆容却过于浓艳，她手捂心口，身后被几个宫人托着，此时我与对方皆站在立政殿的玉阶上，倘若我神力一起，将其撞倒真不是玩笑的。遂正要诚心向其道歉，怎奈她却有些泼妇骂街的态势戳着我的脑门一声声尖锐道：“你是想害死本宫？还是谋害本宫的龙胎？你是哪宫的？不要以手脚莽撞糊弄过去……”
　　自从当年被阿爹卖到扬州便不再有阿娘骂人时戳着脑门一下下点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内心很是不舒服。但从她话语中，这位娘娘竟怀有龙种，那的确了不得，对于自己的莽撞更觉歉疚。我皱眉看着她的滔滔不绝，抬手挡住她的动作，打断她：“娘娘，对不起，我……”
　　她似乎因着我手挡住她的动作有些气极，她身旁的一个宫女斥道：“大胆，竟敢对娘娘不敬……”
　　这突如其来的罪名让我哭笑不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倒像从前花满楼一些恩客家的彪悍夫人总要来闹一闹，安上些奇奇怪怪的罪名。
　　我正想着也该摆摆谱，却有人抢先道：“究竟是谁大胆！”侧头一看，却是皇后身边的兰尚宫，她身旁站着四皇子，目光深邃，眸色似漆黑，我有些狼狈的避开。
　　兰尚宫走到那位娘娘身边对着刚才那位宫女道：“主子也是你能说的！”然后跟那位娘娘恭敬道：“娘娘，这是四皇子妃娘娘，不知中间可有什么误会？”
　　“是我没认出四皇子妃，多有得罪。可四皇子妃这么莽撞可是不行的，我这不正怀着龙胎，万一动了胎气你我都是担当不起的！”那娘娘闻言看着我虽是道歉，姿态却没降半分，后半句是对着兰尚宫说的。
　　“娘娘现如今还能安稳的闲话半天家常，看来并无异样。现在快近晌午，还是早些回宫免得日头大了，不好。”四皇子不知何时也走了下来对着她恳切道。
　　然后我看着这位娘娘悻悻的走了，内心想必十分烧火，不禁担忧了把她的胎气！
　　四皇子很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后走了，我随着兰尚宫进了立政殿，不想翠翠已经到了，与小蕙插花正兴，我对着她做了个等下有你好看的表情跟着进了内殿。
　　皇后坐在上首，旁边坐着昭贵妃。我进宫后倒也没常见到昭贵妃，皇子内眷除了请安本就极少在掖庭走动，而我请安则是向皇后请。
　　我走近恭恭敬敬的分别请了安后落座。
　　皇后依旧关心道：“今天怎么晚了些？”
　　我道：“路上耽搁些，请母后责罚。”
　　皇后含笑对着昭贵妃道：“妹妹瞧这孩子说的，母后竟是这么不通情达理？”后半句佯怒对我道。
　　昭贵妃先我一步道：“姐姐，支葵周正有礼，贤内助可不是得这样么。”
　　我尴尬的一笑，皇后又在我之前开口，这两位娘娘的球就这么互相抛来抛去，我只在一旁凉凉坐着，倒也好。昭贵妃先疲倦了准备回宫歇息，却不想话锋一转热络道：“支葵，可要到姑母那去坐坐？”
　　我心道娘娘你即使要跟我联络姑侄情谊也不在这一时啊！我婆婆这不还在上首！我偷偷瞥了眼皇后慈祥的笑容，然后暗自掐了下，撒娇道：“姑母，母后，支葵今天出门遇煞星，先是早膳喝粥给呛了，出门又不小心撞到门框，一路上就想着这两件事，这倒好一不小心竟撞了位娘娘！还是回宫里好好呆着。”胡掰才能在深宫生存啊！
　　“哦？”两位娘娘似乎对后面这句颇有兴趣。
　　我大致讲述了下我今日再不济点可能真碰坏了龙胎，兰尚宫作了补充，于是接下来不知如何就演变了两位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不满的埋怨。原来是这位刘美人本是个不起眼的宫女，一时得幸遇上圣驾，中间曲折无从探究，恰巧长得不错蒙圣眷垂青，又有送子观音保平安，怀龙子，一路青云升到如今的美人，一时风光无两，怎奈这刘美人不懂树大招风，过于骄横，后宫之中难免看不惯。唉，当两个女人战得水深火热时，第三个共同敌对的女人总会促成他们统一战线。
　　“支葵，你平日里的打扮实在过于朴素，也该改改了。”声讨完了，皇后还不忘对我的着装评价一番。我的着装难道竟不济到要委婉地称为“朴素”，不过是素净的颜色，以及无钗无簪的简单一个发髻，简单方便还美观。但我向来唯婆婆马首是瞻，道：“是。”
　　用过午膳，皇后要休息我便顶着日头领着翠翠爬回拾墨殿。刚在贵妃榻上眯了会，一个奶声奶气偏又嗓门大的声音将我从前去周公府邸的路上硬生生扯了回来。我顿时内心一把火，但睁开眼看到这张童真无邪的脸，又硬生生把火给憋了回去。
　　我头疼的按着额角，听他道：“大翠，陪本殿下去蹴鞠！”
　　我抬起眼皮从窗外望出去只见阳光耀眼，浑身无力，拉着绿粽子坐下，循循善诱道：“殿下，现在日头大可否等等再去，不然这晒出病来先不说要休息几天，你还得喝御医开的很苦很苦的药汁，多难受啊！”
　　他拧着两道眉毛，似是内心挣扎斗争了一番，昂然道：“那便依大翠的！不过现在，本殿下令你再表演一遍糊风筝。”
　　我苦命的道一声“是。”令人寻了材料来领着绿粽子跟几位宫女糊了起来。
　　不知何时四皇子走了进来，几个眼尖的宫女请了安，绿粽子跑过去拉了他过来，献宝似的炫耀着自己裱糊的惨不忍睹的肥燕子，饶是如此四皇子依旧昧着良心淡淡说句：“不错。”然后瞪着我道：“不知你如此有闲情逸致不务正业？昨日的十遍《女训》可抄好了？”
　　我笑嘻嘻道：“自然是抄好了！”然后在他跟绿粽子惊异的目光中从柜子取出十张纸，上面都是清一色的“女训”两个大字，甚是端正！我递给他：“不错吧，字有进步！”
　　绿粽子的眼睁得更大几分。四皇子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
　　“殿下说的可是‘十遍女训’？！”
　　“温支葵！”
　　“在！”
　　绿粽子显然极力忍着笑意，我对他眨了下眼睛，脸色很是不好的四皇子盯着绿粽子道：“你的呢？”
　　这小鬼倒是很懂得适时的撒娇，委委屈屈地拉着手，双眼无邪：“弦哥哥……”
　　我在内心深深感叹了下深宫生存不易啊，个个皆已成精！
　　我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道：“这位兄长，你弟弟现今童心未泯，你不如先陪他玩玩。来，本姑娘慈悲，刚糊的飞燕风筝送你，带着幼弟好好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