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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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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以后和敏就不住在家里了,直到两年前纪修继承王位,才从晋阳王府搬回西交民巷,西交民巷是专门为官员准备的住宿地,离驸马相也有着一段距离。
这个时候的橘名旨,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了,他恶毒,会用最肮脏的字眼回复欺负他的人,他算计,周围的人早已离他远远的,质子的生活,远远比正常孩子的生活难过,生活用最残酷的方式教会了这个橘家质子成长。
他生活在边缘地带,本质善良,没有人喜欢,内心充满了自卑与无助。他畏惧寂寞,渴望温暖,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这个难得的施舍——关怀。但是由于怕自己被伤害,于是套上了一层又一次面具,这层面具是如此的厚重,却又如此不堪一击。
橘名旨当然不会认这个十八年前的敏哥哥了,十几年前某日听隔壁的嬷嬷说和家的儿子被老晋王带回府而且永远不会回这贫民窟,小阿旨哭了整整一夜。再次见到这位和敏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给事中大人,众人皆知的晋阳王幕僚。橘名旨知道,以前的敏哥哥已经不属于他了。然后就有了往来斋,一来一往,谁也不欠谁。
在这个故事中,每个人都是输家。
纪修是肯定知道这个橘家质子的,但不知道和敏与这质子的细节,这个冷心冷面的王爷对这个故事不知可否,对这质子的态度也只限于老王爷时期的态度,和敏一直对此无语。
橘名旨仍然住在驸马巷中,老仆人去世后,也没给他安排新的过来,和敏当了给事中之后,纪修给他分了西交民巷,离王府较近,一声传唤就能到。于是家里人就搬回乡下去了,隔壁就一直空着。一条巷子冷清的很,暗丫丫的一片,鲜有灯火。
橘名旨一推门,便见门内站了一人。
橘公子道:“堂堂晋王爷私闯名宅,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总比没人笑的强,”纪修道,“橘公子别来无恙。”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一个说书的贱民自然是比不上王爷金贵。”
“这么长时间,你长大了不少,嘴巴也是更恶毒了些。”
“跟王爷的心比起来,我可是甘拜下风。”
“啊,”纪修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却毫不介意,话题一转:“想来我这个王爷,到底也是比不上和敏和大人的罢。”
徐明只放下手中的物件,“你想说什么?”
“橘家的家长本王上任后一直不曾过来拜访,实在有愧,对橘家也抱歉,好了,本王还有点事,改日再见。”纪修慢慢走到门边,“你倒是很有趣的,怪不得你有那么多书迷。”
橘名旨不发一声,目送了这位阎王爷的离开。
纪修是个可怕的人,冷到骨子里,冰到了心眼了,蛇都要比这人温暖许多。他这是第二次接触纪修,头一次是在老晋王的葬礼上,这个传闻中的新王爷一脸肃穆,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表情,骇人的很。相比起善良敦厚的老王爷,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新王爷。几年不见,这晋阳王倒是顺理成章的深不可测,他有个预感,这样的拜会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个讨人厌的敬仰王爷进修绝对有目的。
单雪臣在床上趴了整整7日才能下床。
这位白公子不敢在府里乱溜达,便将区域范围锁定了东院——那边有个大池塘,虽说无人打理,陋得很,但对着这池子作作诗,怡怡情还是可以的。
单雪臣不知道的是,这儿以前是老王妃礼佛的地方,饶了一圈太湖石,是在荒凉的很,池子倒是干净,想来应该是活水,下面通河的,他这一绕不要紧,见到一人,那人只着了中衣,散着发,背对着他。
单雪臣广结善缘的臭毛病又来了。
“兄台冒昧。”
那人一动不动。
万万没料到吃了个闭门羹,单雪臣不好意思前去了。晋阳王府真是和这个王爷一样的古怪,天气没好到穿着单衣就可以出来的时候,更何况,这是地处偏北的晋阳。
单雪臣在交友这一方面有着极强的天赋,脸皮极厚,不折不挠道:“鄙人白蟾,敢问尊姓如何?”
那人不动。
该不会是死了吧,想到这儿,单雪臣浑身鸡皮疙瘩,但仍是死皮赖脸的接着道:“先生还是穿好衣服吧,这王府地广人稀的,怕后面冻着了都没人管治的,晋阳王爷是个极小器的,病着了不会请药过来的。”
那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单雪臣自讨没趣,“那……那我就告辞了!”
待单雪臣走远后,那人睁开眼。
汽修今天没有去前厅,今天是冥想的日子,扣好最后一枚扣子,他将腰间的短剑藏在宽大的袖口中,一扬手,手腕处几十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殷殷的透着赤色,显然是近期划下的,这问题是越来越多了。
那个人脑子有病吗?纪修忍不住想。啰嗦又幼稚,他怎么不怕我把他杀了呢。又有点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有把他给杀了。
单雪臣进屋的时候正好碰上王谏要出去。
“王道长。”
“嗯,你吃了吗?”
“没。”
“哦,”王谏显然不是想请他吃饭,应付了一声就准备出去。忽然回过头来,貌似想到了什么:
“走吧,贫道带你去搓一顿。”
“啊……唉……呃……”
“啊什么啊?啧,让你走就走!”
王谏带单雪臣去了往来斋。
晋阳的城邑布局颇有古风,讲究天人合一,晋阳城中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城市分为一百零八坊,一百零八恰好对应一百零八神灵的一百零八颗星辰。南北排列十三房,象征着一年有闰。
撇开晋阳恶劣的气候,这个城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地形以平原为主,总地势由西北向东南降低,城外西北方向就是著名的崀山,中部和东部存在少数丘陵山地。晋阳王府的位置处在城市的中部偏动,坐北朝南,城内贯着西川。
王府所在的东市大多数是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西市多为平民百姓住宅,是晋阳城主要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西川自西向东滋润晋阳,西市也有着有着著名的火神庙和土地宫,也有着本城最大的集会。
王谏带他去了西市。
快要接近城门的位置,有熙熙攘攘的一大帮子人,那些人蹲个小马扎的,手插袖中的,都在安安静静听台上那位先生讲书。台上那位先生,甚是年轻,稚气未脱,脸尖尖的,一双眼睛却是浅茶色,头上戴了个四方平定巾,一身素色的衫子,眼神却透露出丝丝狡黠。
“…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八百里秦川绿柳成行,风景如画,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
个人。此人长得真是与众不同,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
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
大片牙,黑牙根,眼角往下耷拉着,嘴角往上翘着,要不注意看,活像个吊死鬼。此人,
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鬓插青绒球,周身穿青,遍体
挂皂,腰扎五福丝鸾板带,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
讲的是白眉大侠的故事,实在是精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然后就是啪一声的醒木。人群开始稀稀朗朗的散开。
太精彩了!单雪臣听得满眼金星!这可比单看那些流行话本小说要精彩的多!这人是个人才!
在单大公子的思维里,天下没有不可结交的人,对于那些奇人,那是万万要结交下来的。所以,在橘名旨收铺的时候,这位冒昧之客作着揖出现在了面前。
王谏甚是欣慰。
“你明日再来吧,今日已经散场了。”
单雪臣道:“这一揖,是给先生的。”
橘名旨心想又碰到了个死心眼二百五,心里翻着白眼,面上却客气道:“承让。”
“先生可否小叙一下?”
“不用!”这人当真是个二百五!
“在下姓白名白蟾。”
“白痴?”橘名旨一下子乐了。
“白蟾,”被戏弄了,但单雪臣仍是恭恭敬敬答道。
“你跟他是一伙的吧,”橘名旨眼明心细,示意了后面从头到尾都在装打盹的王道长。
“呃……也可以这么说。”
“哼!”橘名旨冷哼道,“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谢谢捧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雾水的单雪臣。
王健不是第一天过来了,那个倒是顺汽修的人,倒是过来的原因无非也是想,让自己伟汽修做事,你真是不知好歹,凭什么给他做事?他抢了我的敏哥哥,还想怎样?
单雪臣感觉像被泼了一盆大冷水。
王谏好巧不巧的醒过来了,伸伸腰,打了个哈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拍拍单雪臣的肩膀:“走,带你去搓一顿。”
一路上,单雪臣一言不发。
王谏知道他在想什么,月上西楼,街上有小贩推着小车卖馄饨,二人坐了个摊子,要了两碗馄饨。
“来,小白,吃饭先。”
单雪臣坐的离他很远。
“别屋炊香饭,薰辛不入家……”这道士还故作轻松哼起了歌,呼哧呼哧,一不会儿一碗混沌就见了底。
单雪臣一动不动。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王谏伸手端过单雪臣前面的碗。呼哧呼哧,不一会儿也见了底,我们的王道士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嗝儿,招的前面卖花绢的姑娘一阵白眼。
“那咱们回去吧,啊。”
单雪臣不起身。
王谏心想,得,这跟我耗上了。你说你之前被晋阳王欺负成那样也不见你跟他耗着,就为一说书的跟我这大恩人闹别扭,这不纯粹白眼狼加缺心眼么。
“生气了?”王谏笑道,“不就一说书的么,给他脸他不要,为这种人怄气不值得,小白饿不饿?要不再给你叫碗面?”
单雪臣终于直起了身,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唉,小白!钱还没给呢!等等我……”
单雪臣足足三天没和这位道长说话。
王谏总算明白了单公子为什么这么生气。对于单公子而言,结交朋友乃是人生头等大事,尤其是对于有才能的人,他更是巴不得跟人家是一奶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呔,就这德行!活该被别人卖!
沈雪晨觉得,那个说书的不理他,是因为王谏,当时如果说跟王谏不认识就好了。
于是王谏最后去了一次驸马巷。
“怎么又是你?”
“不欢迎?”
“嗯,你有自知之明。”
王谏伸手用指腹搽识了一下桌子,“灰尘挺多的嘛,看来下人没有好好打扫。”
伺候橘家质子的只有两个老人,那两个老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纪修假装不知道,也就没给这质子派新的佣人过来。
“橘家家长真是伶牙俐齿的很,”王谏接着道,“这口舌埋没在书摊上可惜了哇。”
“王大人抬举了。”
“不抬举不抬举,徐公子有考虑过投奔晋阳府吗?。”
“没有。”
“啧。”
“何德何能能入得了晋阳府的眼。”
“也对,和敏那样的好人差点给你跪下了你都不肯原谅他,看来,这恶童的名声可不是浪得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老道我也是诚意请你出山,不然也不会有半个月的时间跑你这儿。好说歹说,橘公子约莫是不肯的了,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的好,纪修没有让我告诉你的,当年是晋阳救了给事中一家,和敏是打算把这条命都给了晋阳的,他有他的抱负,也有他的宿命,纪修这人阴地太狠了,你以为,跟着锦雄,我不敢保证我的,以后会怎么样,我自然也不敢保证和明以后会怎么样。”
“你想保他,唯一的法子就是进入晋阳府,用你的力量来周旋事情发展,日后也好有和纪修谈判的条件。”
“我为什么要保他?!”
“死鸭子嘴硬,呵呵!,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随时在晋王府等你。”
王谏走出驸马巷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月亮白晃晃的挂在天上,真的有事情要发生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