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10、金堤关

　　金堤关是瓦岗金墉城的南部，与洛口、虹霓并称为三大雄关之一，也是杨林要取瓦岗必须破取的第一站。罗成只带着罗春、罗年等八名从王府带出来的家将，余下的一兵一卒也没有，就来到了金堤关。
　　把守金堤的是老将裴行俨，这裴行俨原是大隋的武威将军，因为征讨瓦岗失利，才降了翟让。这回听见魏王派人来守金堤，忙出来迎接。待与罗成相见时，裴行俨感慨地说：“老夫当年钦慕燕郡王神武，到幽州买马时，还曾到府上做客。一别二十几年了，当年你还没有出生，现在却是名扬燕北的铁骑统领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罗成忙笑着施礼，口称：“老伯见笑了！小侄常听家父提起裴将军当年在幽州与家父相处，彼此甚是敬佩，如今我初到瓦岗，还望老伯多指教！”
　　裴行俨大笑着：“燕山公太自谦了！当年长蛇阵之战，撼动了大隋根基呀！后来才知是燕山公指挥的；这次铜旗阵也是燕山公破阵的。这普天之下，能称得上对手怕只剩下宇文成都了！但我观宇文成都，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并不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燕山公如此英雄，竟肯降了瓦岗，真是我魏王之幸！”
　　罗成笑容渐渐冷却，微哂地看着他：“裴老将军对魏王真是一片忠心呢！”
　　裴行俨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仍爽朗地大声说：“魏王是仁厚之主，我裴家父子愿以身许国！我对大隋已经不忠，不能再生叛反之心。”
　　罗成心下一冷，本来还想着要收服他父子，没想到裴行俨如此迂腐。当下冷了脸，径自驱马向城内去，边淡淡地说：“裴将军接到魏王之令吗？金堤关关防由我来管，你可以回兵瓦岗了。”裴行俨见他突然变了态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暗地说：早听说他狂傲无比，如今一见，果然是喜怒无常，虽然才华出众，终究难以亲近。也不说话，只嘱行军主薄交待了钱粮关防，自己带着人回瓦岗去了。
　　罗成检点了城内兵力，见李密令裴行俨带走了大部分精干士卒，只留下老弱残兵，心里颇感郁闷：李密果然是不顾大局，一心想除掉自己。丢了金堤，瓦岗岂不成了危城！瓦岗主帅秦琼、程咬金等人又岂会死力保他？真是蠢才！无奈之下，只得令罗春和罗年随他关内各处督导检查，重新改了布防。他找来了地势图，带着人细细斟探了周边山岭，突然下令所有将士弃了金堤关，到关西的金鸡岭扎营。此时城中连个像样的将领都没有，他一声令下，众人纵是不解，但知他一向用兵如神，也都遵命撤出了金堤。他也不操练兵士，只令人每天从山上用车动运大石块，堆在营前备用。过了一阵儿，就开始在金堤关城墙脚下挖土，在城上构筑斜坡，令人把石块一层层地码好，只作单面墙，因着地势隔数丈一排排垒好。众人莫名其妙，他也不解释，众人不敢违抗，也只得遵令。
　　这天天清气朗，罗成令罗春带了鹰犬出城去游玩打猎。一行人马出了城北，来到一片树林，撒开战马、放了鹰，开始追逐猎物。
　　罗成兴致不高，心事重重的。姜松见他一直走在最后，逐嘞马和他并辔而行，缓缓地问：“成儿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吧？”
　　罗成勉强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军报来报说，杨林和宇文成都率二十万大军已将至金堤关了，也就是这三五天。我灭了宇文成都之后，大隋就算完了。我担心的是李唐，听说李渊正进兵长安，他若再扶持一个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幽州起事后，也要以正统的名份，不然难以成事。我要抢在李家拥立之前，杀了杨广、另立新君，以新君号令天下，剪灭各路反王。”
　　姜松心里佩服，不由得赞叹道：“主公真是深谋远虑！不如这样，我带一支奇兵，偷偷去江都，杨广的幼子杨杲随他在江都，我把他绑了来，凭主公处置！”
　　罗成看着他：“此棋虽好，奈何太险！你是我哥哥，让你冒险犯难，我不忍心。我还是再想想吧。”
　　姜松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第一，我只不过是个马奴，不嫌眼；第二，我自忖武功还可以对付那些人。你如果派大将前去，就办不成了。自古险中求利，哪能事事都平平稳稳、万无一失？我明天就出发，挑十几个人、只让我带着侯君集去就行了。”
　　罗成笑问：“为什么是侯君集？”
　　姜松笑着说：“侯君集对主公忠心耿耿，我如有二心，他会杀了我的。”
　　罗成被他挑破心事，有些尴尬，仍笑着：“大哥哪里的话？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等我打败了宇文成都，再议这事。”
　　姜松也笑着说：“好吧！到时候，这事一定要我去干！”
　　罗成抬头眺望远方，微笑着说：“看我射那只鹰！”
　　说毕拈弓搭箭，缓缓地拉满，手一松，天上一只飞鸟应声而落。
　　姜松大笑，与罗成并马向密林深处弛去。
　　杨林带着二十万大军从长安出发，一路东进，向金堤关而来。这次他带来了大隋最后的兵力，近卫军混编了江都城卫军，战斗力远远不如杨义臣的陕州军。
　　杨林把希望寄托在宇文成都身上。宇文成都虽是宇文化及的儿子，可跟乃父大大的不同，为人任侠好义，对杨广忠心耿耿，又兼他极善用兵、素有天下无敌之名。可行军至半途，皇帝却来了秘旨，要他与宇文成都分兵，一路袭瓦岗、一路去金堤关。杨林很郁闷：“明明这些军队不行，还要分兵，自己削减了兵力，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可朝内有宇文化及这个祸事的主儿，又不敢不听。只得跟宇文成都商量，宇文成都沉吟着：“皇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瓦岗的兵力哪里抵得过我们二十万人？我们的战线不能拉得太长，要速战速决。要不这样，我们各领十万人，王爷从绕过金堤，从北面取瓦岗，我在金堤正面战场，替您牵住瓦岗主力！”
　　杨林捻着胡须，连连点头：“对！对！我派探报打探过了，守金堤关的新来的降将，未见得有什么能耐，宇文将军必定马到成功。我们两人南北合围，瓦岗可定矣！”
　　两人商量完了，分了兵，杨林自领兵绕路奔瓦岗去了。
　　宇文成都驱动人马，这一日终于来到金堤，他令人在城外扎营，自己带了几个侍卫，到关前查看。等他来到关门外，远远看见金堤关了，心里暗自赞叹着：好关！金堤关依山而建，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等他看清城头旗号，除飘扬着西魏的军旗外，帅旗上一个斗大的“罗”字，宇文成都一惊：罗！降将！毁了杨义臣的铜旗阵！定是跟幽州罗家有关！难道是罗成？当年封疆大吏的世子们朝贺时，他多次见过罗成。可那时罗成还小，玉雪可爱，只是个令皇帝及后妃、官眷们宠爱的小人儿，算算最后一次朝觐也有快十年了，罗成该有十八、九了吧？那毁了铜旗阵的真的是他吗？那罗艺是有谋反之心了？他一边沉思着，边调转马头回营。回到营中，立即写了一封信，令人飞马送江都皇帝那里，建议皇上调罗艺征讨瓦岗。他送完了信，又唤过探报，马上出发报告杨林自己这边的情况。
　　次日一早，宇文成都披挂整齐，来到关前叫阵。等了一会儿，但见关门大开，缓缓出来一队人马，高矮不齐，懒懒散散，一看就知是老弱士卒。宇文成都暗笑：金堤关这么重要的关防，只留这些人，不是找死吗？队伍中间对方主帅出来了：白衣银铠、白马长枪，人物俊逸、神采飞扬，走得近了，果然是罗成！宇文成都怒火上升，飞马过来，大喝一声：“罗成！你果然反了！你家世受国恩、为何不思报效、却要做乱臣贼子？”
　　罗成走近了，微笑着拱了拱手：“天宝将军！别来无恙！罗成自幼年即爱慕将军威名，何敢与将军为敌！只是事出有因，罗成不得已才投了瓦岗，与家父无关！不料李密其人心胸狭隘，我在此间也不欲久留。只要将军奏明皇帝，封我妻窦线娘为公主，赐婚幽州，我愿让出金堤关，自回幽州，绝不入关。”
　　宇文成都呵呵地笑了：“小兄弟！你还真是年轻啊！脑子里还可以想些风花雪月，愚兄我这些事都没功夫去想！好好好！这算什么条件，别说是赐封一个公主了，就是让皇上以亲生女儿下嫁，皇上也会同意的。”
　　宇文成都心情大好，哼哼着小曲就回了营。
　　他回营之后，派出去的探报陆续回来，带回的全是令他高兴的消息：罗成因为窦线娘跟父母闹翻了，携情人私奔才到的瓦岗；李密对罗成很是忌惮，金堤关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
　　他高高兴兴地，马上令人给罗成送信，自己拟好奏本，按罗成要求，马上上奏皇帝。瓦岗军撤离金堤，自己的人马明日入关。信送出了，很快就收到了罗成回信，信是罗成亲笔，写得非常客气，千恩万谢的，把宇文成都捧上了天。宇文成都哈哈大笑，令人整顿兵马，准备入关。他豪情满怀，兵不血刃取了金堤，自己在皇上面前又大大地露了一回脸！
　　罗成果然很守信，连夜退出了金堤关。次日一早，宇文成都就率队进入了金堤。令士兵各找房屋安置，他查看了城内情况，见粮食辎重都被罗成带走了，只留一座空城，心里暗笑罗成小家子气。当他登上城楼时，却见城墙上堆积如山的大石块，不知作何用，心里有些疑虑，转念一想：许是罗成为了拒敌而作的工式，也不在意，带人回帅府歇息去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香，梦到了皇帝温和的笑脸、如夫人雪白的身子，等到亲兵嘶哑地大声叫他时，才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厉声问：“什么事？不要惊慌！”迅即，他感到了大地强烈的震动，听见外面闷雷滚过的响声。那亲兵惊叫道：“快！将军，外面到处都在炸，后面山上的滚石滑坡了！”宇文成都冲出门外，迎面一块大石飞来，他挥掌击落，看外面天下还在下着石头雨，他躲过横飞的石块，飞快地向城头上跑，想看看怎么回事。他武功卓绝，飞身早上了城楼，见东西两面的山坡上，石墙如狂涛怒泄，扑天盖地，壮观无比。宇文成都突然明白了：我上了罗成的当了！
　　山体滑坡持续到天大亮了，才渐渐地没了声音，金堤关变成了巨大的石墓。罗成带着人，在外围巡逻，等着砍从城里逃出来的伤兵。宇文成都不知去向，不知道是死是活，十万人一夜之间全被活埋。
　　捷报很快地报进了金墉城。秦琼、程咬金高兴得手舞足蹈，李密却很难受，他宁肯丢了金堤，也不愿罗成显威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