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精灵捡回家》绒绒羊

6、活着

　　丛泽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人类，认出他是凌溪的堂弟，叫做凌源，跟凌溪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是同性恋，交过各种各样的女朋友。凌源是体能特长生，他的训练课跟凌溪学的文化课完全不一样，两个人类不经常碰面，平常通过网络保持着密切联系。

　　认出来人之后，丛泽就低下头，继续脱自己的裤子。

　　凌源僵在门口，进退两难，一双眼睛却是不自由自看了过去。他知道凌溪喜欢户外运动，还专门练过。凌溪的体能素质虽说比不上他这个靠身体吃饭的，但是格斗技巧却让他望尘莫及。实际上凌溪身上的肌肉线条跟他们这种锻炼过度的体能特长生比起来，反而更漂亮更流畅——可是眼前这个家伙一身白皮白到发光，小细胳膊小细腿儿，身上没有半块儿肌肉，甚至看起来还瘦不拉几的！

　　丛泽已经脱的只剩内/裤，他光溜溜地站起来，伸手去拿家居服。

　　这一具身体被丛泽重塑过了，新生的皮肤自然十分白皙幼嫩。精灵对人类的形体没有研究，自然不知道走路姿态、发力方式、训练程度、起居习惯乃至于后天血统觉醒等等等等都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影响，因此他现在这具身体相当于被清零了所有后天生成的数据值。

　　凌源只觉得自己堂哥连个子看起来都好像比之前要矮一大截！现在的堂哥看起来特别单薄特别瘦弱特别楚楚可怜！

　　坦然光/裸着的少年浑身雪白肌肤毫无瑕疵，凌源从不知道堂哥的皮肤有这么好！看起来又光滑又细腻，叫人忍不住就开始幻想手感会有多好。他弯下了腰去穿裤子，那折下去的腰肢显得格外细格外软，沿着那腰肢的漂亮弧度看下去，是包裹在布料内饱满的两瓣——

　　凌源悚然惊醒，内心万马奔腾。他是个同性恋，虽然随着时代发展文明进步，性向相关的知识已经被广泛普及，但是同性恋作为社会中的少数，即使在法律层面上已经获得了和异性恋同样的权利，在文化层面依然属于异类。在体能生里同性恋格外被瞧不起，所以凌源宁愿顶着花心大萝卜的名头被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光速踹掉，也不敢去找个男朋友。

　　现在脱/光光站在凌源面前的少年，看起来特别合凌源的眼缘，虽然他还没有交过男朋友，但是他很喜欢这种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男孩子——不用看安晴智脑的脑电波分析图谱，他就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不是那个拎起拳头可以把他一个体能生都揍翻在地的凌溪！

　　凌源一边觉得自己应该扭头就走，一边又觉得脚下生了根似的完全挪不动步子。于是等到丛泽把一套衣服穿好之后，抬眼就看见门口那个人类未成年的颜色变得红通通的。

　　凌源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时间都有些羞涩。粉蓝色的家居服衬得眼前这个少年又乖又白又软，他安安静静地看过来，一双眼睛干净通透，声音也很平和：“凌源，你好。”

　　这种讲话方式跟凌溪平常说话完全不同，但是凌源立刻听出这就是凌溪的声音。

　　但他不是凌溪。

　　凌源只觉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他有些僵硬地后退一步，把门关上了。

　　看了眼再次被关上的房门，丛泽收回视线，低头去看制成自己身上衣物的布料纹理。非常精密细致的人类制品。

　　没过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敲响。安晴站在门口，小女孩现在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她目光有些警惕地看着丛泽道：“你好，请来一下客厅，我们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客厅沙发上满满当当坐了一圈，除开几个面带微笑的家庭机器人，其余人类神色各异。凌溪父亲凌志云和凌溪母亲安飞霞两个人正在神情担忧地低声说话，凌源魂不守舍地玩着自己的衣角，在他旁边端坐的人类成年男性则若有所思。

　　丛泽在凌溪的记忆里检索了下，这个人类是凌志云的兄长，叫做凌志宇，是一名从业多年的心理医师。丛泽看到他腕上智脑投射出好几块浮动屏幕，每个光屏上都有密密麻麻的人类文字在变化重组。丛泽只略略看清那都是一些人格障碍的治疗案例，凌志宇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朝他笑了笑，关掉了智脑投影。

　　“你叫丛泽对吗？”凌志宇声音温和地问道。

　　跟在安晴身后走过来的丛泽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机器人的注意。丛泽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丛泽，花丛的丛，沼泽的泽。”

　　凌源这时候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坐着的一圈人，又看了看站在安晴身后神情淡漠的少年，他忍不住招了招手：“坐下说话吧。”

　　安晴瞥了凌源一眼，凌源缩回手，讪讪地笑了笑。

　　安晴不再理他，她转头看向几台机器人，而安保机器人、家庭医生机器人和家庭服务机器人面带微笑齐齐看向她，没等安晴问话，凌母就起身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不用问，丛泽就是凌溪。”

　　凌父凌母当初就是靠生物信息定位才找到自家儿子的，凌溪就是丛泽，丛泽就是凌溪，根本就不需要家庭机器人再确认核对一遍。只是话虽如此，面对儿子的另外一个“人格”，凌母到底还是有点慌，小溪没有心理问题啊，学校也都有定期的心理测试和专门的理疗师咨询师，小溪怎么就有“双重人格”了？

　　凌父心里有些不安，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孩子，你说你是丛泽，那，凌溪呢？”

　　被凌母按着肩膀坐下的安晴身子一僵，凌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晴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想到这个所谓的丛泽在卧室说的话，她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咬紧了牙关。凌溪表哥，凌溪表哥不会死的！

　　丛泽虽然不清楚在场人类的想法，但是他感受得到人类剧烈起伏的情绪波动，只不过人类的情感波动再怎么剧烈，也不会影响到他说出口的话：“凌溪已经死亡。他坠落山崖，摔断了三根肋骨和两根腿骨，死因是心脏破裂。他的意识溃散消失后，我才能醒过来。”

　　满室寂然。

　　只有丛泽平淡声音继续响起：“虽然凌溪已经死亡，但是我保留了他的全部记忆，我可以按照他的行为习惯和你们相处。”

　　凌源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丛泽看向他，认真解释：“我有凌溪全部的行为数据，我可以计算出凌溪对于你们的行为语言可能产生的反应。只要收集整理你们的信息，再和凌溪过去时间点产生的反应进行匹配就可以。如果有互相重叠的部分，直接导出采用；如果没有重叠，根据凌溪过去时间点的反应方式，推导出行为公式进行随机采用。我只要遵循凌溪的行为公式来行动，你们就可以把我当作凌溪。”

　　少年环顾四周，似乎对家人如此严肃的表情有些不适，他挠了挠头，扬起笑脸，试图转移话题：“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我现在好饿，我记得爸之前说最近新培育的星空兽烤着特别好吃——妈！刚好阿源跟伯伯也在，咱们吃烧烤吧！”

　　话音落下，少年恢复淡漠神情，声音平静道：“就像刚才这样。”

　　一屋子的人和机器人都楞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家庭服务机器人，中年妇女外形的机器人笑容慈祥地问丛泽：“星空兽要吃成熟体还是幼崽？成熟体的肉会比较筋道，幼崽的话就比较嫩；烧烤的话要几成熟，菜谱推荐的是八成熟，您想要全熟的话也没有问题；您想要什么口味的香料，家里新进了——”

　　“043阿姨，要八成熟甜口的小星空兽仔烤肉。”凌父打断了家庭服务机器人的话。高仿真的拟人机器人笑着应下，小跑着就往厨房去了。

　　凌父转头对另外两台机器人道：“053医生还有063安保，你们也去忙吧，这边没什么事了。”

　　中年男子外形的家庭医生机器人微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客厅。而满身机械泛出金属光芒的机器人安保，也闪了闪自己显示屏上的卡通笑脸，它高达三米的身体闪烁两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小溪……不在了……你呢，丛泽，那你呢？你出现，是想要做什么吗？”凌母苍白着一张脸问道。

　　丛泽正在盯着安保机器人消失的地方看，听到凌母的问话，他转头看向这个脸色苍白眼中泛出泪光的人类女性：“我吗？”

　　少年笑了起来，他第一次露出笑脸，笑容单纯而干净，不掺杂丝毫杂质，像是天真孩童看见垂落在自己面前的温暖阳光，带着十分纯粹的欢喜：“我不做什么。我只想用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凌母泪流满面，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哽咽：“不用你去假装小溪……小溪我们来想办法……你——你好好活下去，也算是替小溪活着，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