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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王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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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君黎走后,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刚才混乱时候不知道躲到哪里的萨摩耶又冒了出来,摇晃着尾巴逡巡了一圈之后呜呜叫唤两声,讨好地去蹭心情低落的夏宇轩的大腿。
这是在……撒娇?还真跟某个家伙黏人起来一个德性。
夏宇轩轻出了一口气,烦恼也不是办法,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夏宇轩起身往里屋走,实际上他现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因为一时义愤袒护郎封白而随他逃亡成为被警方通缉的对象,不过现在罪名貌似又增加了好几条——畏罪潜逃,挟持人质,还是顾家的大小姐。
话说回来,把顾小姐五花大绑地丢在后备箱里真的没问题么?
夏宇轩不禁怜香惜玉起来,好歹也是女孩子吧,是不是有点太粗鲁了……
但在见谢子唯之前郎封白严肃地告诫他不要透露任何顾娇的消息,所以夏宇轩也只好守口如瓶。大概是郎封白不想把谢子唯牵连进来吧,他们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慢着,你是不是该老实交代投奔我的原因?”
谢子唯叫住了夏宇轩,犀利的诘问让夏宇轩有种心事被看穿的错觉。
夏宇轩只好止住脚步硬着头皮转向谢子唯,心里吐槽郎封白怎么就偏巧赶在这时候昏了过去。刚才情况混乱没有来得及解释,而现在谢子唯问了郎封白又在睡大觉……夏宇轩的头顶开始冒汗,他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位兽医先生的盘问下蒙混过关。
怎么说呢,他们貌似是正在潜逃的被警方缉捕的要犯?而设计郎封白的幕后主使,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个?至于郎封白现在半死不活的原因,是挡了本来自己该挨的枪子?
夏宇轩额头的冷汗又多了一层。
总觉得不管老实交代哪个理由兽医先生都会发飙的样子……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见夏宇轩半天不说话,谢子唯推推眼镜挑动了一下眉梢,镜片背后折射出森森的白光。
“有点……一言难尽。”夏宇轩吞吞吐吐道。
“那好,我不关注事情的经过是什么。直说吧,这一次那家伙又惹上了哪个仇家?”
“郎封白的仇家很多么?”夏宇轩震惊。
“多到数不过来,你以为□□老大是个人就能当么?它就像一个复杂的社会,鱼龙混杂。各派势力之间相互拉拢,相互利用,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你想要号令这群豺狼,就必须要比他们更强、更狠。当年白上位的时候,前后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剿灭帮中的敌对势力,才坐上王座。但时过境迁,残留的党羽开始暗中集结势力,卷土重来。”
谢子唯说到这里,不由地苦笑叹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着残忍的竞争法则。就像狼群,力量衰败的头狼会被新的竞争者挑战,如果他不能胜利,就会被杀死和取代。在白之前,所有曾任的统领最后的下场都很凄惨。这便是,王者之路要付出的代价。”
夏宇轩默然。
他突然想到郎封白对他袒露心扉时所说的那番话,疯狂地追逐权力来转移对爱人的思念,站在权力的顶端却愈发空虚与孤独。郎封白清楚地知道这条路的结局,却固执地走下去不肯回头。纵然伤痕累累,不得善终,也不肯放下王的尊严是为了什么……
那或许,就是郎封白的愿望吧。
在毁灭到来的那一刻,才会揭晓的谜底。
“但不管王的下场会怎样,总还有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不会舍弃他,对吗?”
谢子唯一怔,眼底流露出几分柔和的浅光,“……也许吧。”
啪啪的拍掌声恰在此时响起,不紧不慢走进来的人收手嘲讽道,“说的还真是感人。”
夏宇轩的脸色一变,谢子唯同样。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人,正是顾家的当主,顾家盛。
便是夏宇轩这种对财政界不太关注的人,对顾家盛的大名也并不陌生。莫君黎曾经说过,奠定一个人社会地位的要素无非两条,一是有钱,一是有权,而顾家盛便是占据了这两者。何况,凡事要是跟政界扯上了关系,那就更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复杂。据说很多官员办事都要卖给顾家盛几分面子,起码在香港的地界上,顾家是一个你绝对得罪不起的对象。
“顾先生大驾光临寒舍,还真是稀客。”谢子唯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不过我的店环境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顾先生是来的不巧了。”
明显的逐客之意顾家盛却只当不觉,他打量着店铺内的陈设最后转向谢子唯,“谢先生才是,这么些年开着家小小的宠物诊所当个兽医,也真是屈才了。”
谢子唯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缕杀气,不过转瞬即逝,他重新露出了笑容。
“明人不说暗话,敢问顾先生来这里的目的是……?”
“把我的女儿交出来。”顾家盛说。
“你说顾娇……”谢子唯脸色一变,“她怎么会在这?”
“这你最好问你身旁的夏先生,他和白狼正在被警方通缉。我们不过是履行法律的手段缉拿他们归案,可竟然遭到了反抗,白狼还挟持了我女儿当作人质。”顾家盛说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一眼夏宇轩,嘴角流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
简直黑白颠倒,分明是他们诬陷在先,还想斩尽杀绝!夏宇轩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可顾家盛的指控并非凭空捏造,他们的确掳走了顾娇。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是真的?她在哪儿?”谢子唯转向夏宇轩。
“我不能说。”夏宇轩咬了咬嘴唇,他答应过郎封白要保守秘密。
“不否认,就代表确有此事吧。”顾家盛如同胜利者一般笑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所以谢先生,你也看到了。白狼连事情的实情都隐瞒你,他根本没对你推心置腹。我猜想他是打算先来你这里避过风头,再一走了之,丢下烂摊子来让你负责。我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包庇犯人的罪过就一笔勾销,现在表明立场还来得及。”
擅长拉拢人心的可怕的谈判家,难怪会让那么多政敌望而却步。
夏宇轩紧张地看向谢子唯,如果顾家盛真的说动了他倒戈相向,那么他们……
“顾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兽医,何来立场这一说。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只知道,哪怕是畜生,也不会在同伴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顾家盛的表情扭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谢医生……”夏宇轩惊讶地看向那张冷漠淡然的脸孔。
以兽医的逻辑讽刺对方卖友求荣的禽□□易,这样的勇气,又有几人可以拥有?
“我不会把白交给你们。”谢子唯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王的下场会怎样,总还有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不会舍弃他。
因为我愿意,相信我的王。
“既然如此,是我白费唇舌了。没关系,大不了先把你们抓起来,再严刑拷问。”顾家盛冷笑一声,看向夏宇轩,“看来夏先生也是打算跟他们同生共死了,啧,真是枉费莫先生跟我交涉了那么久。你知道的吧,他之前一直想得到海景别墅区房产开发的竞标,而他愿意出让20%的股权来保全你。可惜你不领情,也怨不得别人了。”
夏宇轩的表情僵住了。
他说什么?莫君黎答应了,出让20%的股权来交换他?
不可能的,这笔资产是莫君黎势在必得的筹码,是他摆脱叔叔莫仁杰的控制而必须的跳板,他竟然会将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分给别人一杯羹……这不可能是莫君黎会做的事,精明如他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更不会低声下气地去跟谁谈判这样一个不平等的条件。
他根本没必要,为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的自己做到这一步……
“他现在在哪儿?”夏宇轩脱口而出道。
“反正不会来救你了。”顾家盛冷笑,朝身后的首领一挥手,“拿下他们,留活口。”
有备而来的围剿之下,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很快,寡不敌众的夏宇轩和谢子唯便双双被擒获,被压着推到了顾家盛面前。与此同时,派去里屋搜查的人汇报了结果,“顾先生,各个地方我们都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白狼,也没有找到小姐。”
“没有人么……”顾家盛皱紧了眉头,回身一拳砸在谢子唯的腹部,在谢子唯因为痛苦而弯腰的同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人被藏在哪儿了?说!”
扼住喉咙的大手愈发用力,谢子唯不屑地冷眼看着他,一声不吭。
窒息的阴影笼罩,视线因为缺氧而逐渐变的模糊——
“汪!”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白色大狗突然飞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顾家盛的衣袖。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顾家盛松开了谢子唯,挥动胳膊想甩开这只碍事的狗,但哪怕肚子上挨了一击重创萨摩耶依旧死咬着不松口,气急败坏的顾家盛猛地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枪。
轰——
鲜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皮毛,挂在手臂上的萨摩耶被顾家盛嫌恶地抬脚踹到一旁,奄奄一息地哀鸣了两声便再也不动了,殷红的血泊将周围渗出一滩血洼。
“大白!大白?!大白……”
谢子唯瞪大了眼睛看着匍匐在不远处的萨摩耶,嘴里还紧紧咬着半截撕裂的布料。
怎么会……分明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一遇到危险就吓得先躲起来的胆小鬼……
大白,死了……被杀死了……
“愚蠢的忠犬!”顾家盛恼怒地啐了一口,拍打着被萨摩耶咬碎的华贵西服,接过手下递来的纸巾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因为刚才萨摩耶一直不肯松口,所以近距离击杀之下狗血也溅了他一身。
“顾家盛!”谢子唯血红着眼睛,燃烧的愤怒与悲哀,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认错主人的狗,就是这样的下场。你也是,护着他的下场,只有死!”顾家盛冷声道,看着愤怒的谢子唯狰狞地笑起来,“怎么,不甘心是么?刚才死的不过是一头畜生,你如果还不肯透露白狼的行踪,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的同伴了。”
说罢扫向他身旁的夏宇轩,锋利的尖刀比住了夏宇轩的脖颈。
“畜生!放开他!”谢子唯吼道,第一次,恨到想要将一个人碎尸万段。
顾家盛不为所动,他挥动了一下手——
血,飞溅开来。
滴滴答答,尚未凝固的鲜血沿着没入门板的刀刃流淌而下。
夏宇轩惊骇地大睁着眼睛,满目的红,却没有一滴是他的,只见眼前的刽子手额上的血洞狰狞地喷涌出鲜红的血柱。发生的太快的变故,以至于半晌之后,那被飞来的凶器贯齤穿面堂的躯体才缓慢地倒下去,脸上保留着死不瞑目的惊讶与恐怖。
致命的速度和杀伤力,难以想象会出自一个重伤之人的手。
夏宇轩扭过头,刚刚掷出飞刀的人站在那里。
一个人。
狰狞可怕的狼面具遮住了英俊的面容,纯白的风衣盖住了血染的里衣。张扬的黑发,飞扬的白衣,在风中猎猎飞舞。他傲然而立,哪怕面对的是千军万马,王的体齤内流动着不容侵齤犯的热血与霸气,哪怕虎落平阳,也不会丧失他的高傲与威严。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有些瞎了眼不识抬举的,就别怪自己死的冤枉。”
王者深邃的黑眸,闪动着剑一般的锋芒,杀戮的血齤性在升腾而起。
“我白狼的人,也是你们这些杂碎敢动的?!”
冰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一刻,他是郎封白,是白狼。
——他是,王。
一步,两步,三步……
郎封白朝与他对峙的众人走来,他每走一步,众人便退后一步。
环绕的人群自觉地以郎封白为中心退开了一个圆环,就仿佛这个男人的身边环绕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这就是传言中的“白狼”,尤其在他戴上狼面具、身着白风衣的时候,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仿佛死亡的战神,让人心生畏惧。便是知道他已身负重伤,依旧不敢亵齤渎。
终于郎封白停下,面向与他两相对视的谢子唯。
这一刻,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说起。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此生唯一的挚友。
不管分别再久,哪怕天各一方,也不曾改变的羁绊。
“……抱歉。”郎封白只说了这两字。
却是这声道歉,让隐忍许久的谢子唯在刹那间爆发,“草!你他妈的敢回来?!”
这是素来温润矜持的谢子唯难得爆的粗口。他竟然蠢到自投罗网,竟然到这种关头还耍帅逞英雄!他的伤势自己是医生再清楚不过,刚才掷出飞刀的那一击,一定已经让伤口开裂了。本想拖延住顾家盛替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这样听得动静的郎封白必然有机会脱身。
可他竟然没有走,他竟然、冠冕堂皇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如果这世上有最恨他最怕他最巴不得他死的人,除了顾家盛,就没有别人了。
他是王,无数人追随的领袖,他怎可以,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
“郎封白,你这个不合格的王。”谢子唯说。
郎封白笑了,他淡然迎上谢子唯的目光,温柔地笑着。声音沉静而坚定,又隐隐的,带着几分别离的不舍与悲戚之色,“如果合格的王,是要舍弃同伴而保全自己。”
“——这样的王,不做也罢。”
“白、狼。”顾家盛看着郎封白,咬牙切齿地吐出两字。
“放了他们,这是我跟你的恩怨。”郎封白说。
“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格……”
“顾家盛,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郎封白。不是老帮主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而遭人算计的年轻人。”郎封白冷冷道,“我既然我继承了王的位置,便有我成为王的资本。你可以试试跟我鱼死网破的下场,我保证你占不到什么便宜。我的追随者找不到我,必会以为我被你暗算,会为我报仇。我知道在香港你顾家是一头老虎,没有人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但被一群豺狼疯咬起来也是很痛的。”
顾家盛默然,郎封白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他心中的顾虑。
除掉一个白狼,却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所以,我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我们之间恩怨的办法。历来王位争夺战中采用最多的也最简单的方式——死亡决斗。王会和他的挑战者一对一来当众决斗,双方可以选择除了枪之外的任何冷兵器。只要一方杀死另一方,活下来的人,就能成为新的王。”
“你疯了!”谢子唯打断了郎封白的话。
他听闻过□□上这个流传已久的残忍规则,他不知道郎封白之前继任的时候是否也进行过生死决斗。但是,他在现在提出和顾家盛决斗摆明了就是送死。暗杀兵团里卧虎藏龙,高手云集,就算顾家盛遵从规则不暗地里使用阴招,结果也胜负难料。
如果是力量全胜时候的郎封白,谢子唯相信他强大到不会输给任何人。但现在,身负重伤的郎封白如何可能赢?
会死的,他真的会被杀死……
“有趣,既然如此,我就遵从你的提议吧。”
顾家盛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笑意,“不过,为了防止你半途反悔或者做点其他的小动作,你的朋友暂时被扣在这里作为人质,到决斗分出胜负,我自会遵守承诺放了他们。”
“悉听尊便。”郎封白道,转身而去。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顾家盛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小声地低语:
“郎封白,你不仅会输,而且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