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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二十九、迷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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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很冷,那是一种由内向外生出的寒意。
眼前只有几片电筒打出的亮光,粗糙不平的路面在小小的光圈中向后移去,其余的具是浓稠到近乎固体的黑暗。
我的脚步稳健,如同这地方已然熟门熟路了一样,可是胸腔中怦怦而鸣的震颤感,却似乎总是想去戳破那层冷静与沉默的假面。
心在跳,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明明是那么规律而理智的声音,传递出的讯息却是如此暧昧而叫我疑惑--
我,是谁?
隔着厚厚的防寒服,除了身体里的冷,外部的温度也实在够不到正常的人类体温,里外的寒气像是要相互纠缠相够融合到一起一般,让裸露在外的那层薄薄的人皮几乎快要僵掉。
这是怎么了?
这里并非只我一个,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足可证明。
但我看不见他们,我一直走在他们前方,就像一个徒为了引路而不断迈开步子的人偶。脚下是干燥的石土路,眼珠偶尔的转动,让我看见两面壁墙上有着斑驳的壁画,一切都那么沉寂,灰尘在集聚成束的光柱里小幅度的翻腾,然后又悉数坠落。
除了那些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沉寂。
我是吴邪,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吴邪,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可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
身后的人,数量有十个左右,我无法使自己的脖子随着意志转动分毫,所以我想这大抵是一个确定的场景,一个确定的、已经发生了的,即使我的意识存在于这个身体之中,也不能令其行为发生更改了的场景。
因此背后那些人带给我的感觉逐渐就变得鬼魅了起来。他们像是影影绰绰飘忽不定的游魂,却有着声响;而若把他们称为伙伴,我又难以不去顾虑这身体里强烈的不安。
这是哪?为什么这么黑,这么冷?走了很久,这条阴冷的道路往前还会有多长?
然而正当我无助地将这些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已经快要心灰意冷,认为自己永远都要在这甬道里待下去了的时候,路面的起伏却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停。”在踩到了一块不小的碎石后,我听见自己停下来然后说。身后的人也跟着我停下,没人发出明显的异议,显然这是一个唯我视瞻的队伍,起码表面看来是的。
“东家,可是有什么蹊跷?”我侧过身,将手电的散光打在说话那人的脸上。
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而既然我有所回应,那么他口中所说的东家,应该就是指这里的“我”了。
把手电又转回到前方,发现面前的道路有了明显的坡度,视线所及的尽头,是一面近二十公分厚的石壁,上面有着一个两人宽、三米高的空口,如果前方那个被圈起的阔处可以称为一室,那么那个空口便就是它的入口了。
“把犀牛角点上。”我听见自己开口,具体也不清楚是吩咐了谁。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只说了一个字的缘故,当时我还并未觉得怎样。而如今这样确确实实的一句话,不得不说是让我被那声音给吓了一跳。
倒不是说那音色有多难听,其实依稀还是能够听出“这是吴邪的声音”的,只是,实在哑得厉害……加之先前“我”又沉默了太久,所以当“我”突然用这样的嗓音说出一句叫我听不明白的话,我猛然就感到从胸口处蔓延开了一阵不可抑制的难受。
不久,身后多出了一撮摇曳的火光,大抵是那个什么东西已经被点着了,我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这时我才头回看清“我”的轮廓。
头发挺短,身材因为衣服太厚所以没法判断,可我能看见自己的手,比我想象的要更黑,也更粗糙的多,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手型了,上面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不过那些伤痕产生的原因却由不得我去多想,因为很快,“我”就又迈开了步子,带着众人朝那石室走去。
走进那石室的一刹那,我明显听到身后有人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之后他们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语气里满是止不住的愉悦。
“三爷说的果然不错!前面哥们儿们闷不吭声跑了这么远路,到这儿也真是值了!”“干完这一票,老子以后就再也不下斗了,这些东西随便摸出几样回去,就够我们一家老小用到下辈子了!”“呸,就你这逢赌必输的手儿,还想……”听着身后吵吵嚷嚷,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身所发出的一种无奈的情绪,像是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那也得有命出去才行”,之后便对他们说:“都去挑可拿的拿吧。”
果然“我”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因为在这个石室中靠墙的两侧,置满了金银玉翠,可以说是有着无数珍宝,堆积成两座比人还高的宝山,但“我”却丝毫没有动心的感觉,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几眼,放任众人去捡取之后就坐在一旁,很沉默,却是很有威信的样子。
这个状态,怎么说……让我不自觉就要想起闷油瓶。
很奇怪,这里对我而言明明就是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我理应觉得恐惧才对,然而我在这里,我吴邪的意识在这个吴邪的身上却并不觉得违合,反倒是让我有一种仿佛回归了似的安慰。
可是我仍然搞不清楚这里的状况,“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站起身,招呼人们开始准备,要继续出发。这时候之前问过我话的那个年轻人凑过来,问了一个我也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东家,这儿只有您知道出去的路,您什么都不带走,也不说来干什么,说老实话兄弟们跟着可不安心啊。斗胆问三爷您一句,三爷这一趟来,难道是有什么非要弄到手的宝贝?”
原来如此,我心说自己和这群人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我给他们利益,相应的他们便要为我办事。这么说来,这里恐怕不光是阴森,可能还会有危险,而“我”来过这里,只有“我”知道出去的路,这就是要挟他们的筹码,眼前的这座金山则是提前支付给他们的好处,这样就既能保证他们不会只捞油水而不顾“我”(因为没有“我”他们很难能从这里出去),又能先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保证他们都安安分分的听“我”的话。
那么,“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个小年轻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说不上是谦卑还是恭维,却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一时间,所有背着塞满金银器物的背包,高矮不等壮瘦不一的陌生人(于我而言),全都转过头来齐刷刷的看向“我”,明显是在等着一个答复。
然而可能“我”要比他们想象的冷静得多,只是用我自己看不见却能感觉出是漠然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丝毫没有露怯,我能清楚的听到,级连心脏的跳动都依然是那样规律。
之后,就听见“我”在那些人再度问起之前,用沉缓低哑的嗓音说出了两个字:“找人。”
不知是真的还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喉咙的状态似乎相较在说上一句时的状态来了个急转直下,根本像是快要麻木了一样,但“我”为了避免这群人因生疑而产生躁动,才不得不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么两个字来。
扔下这句话,那些人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而“我”则快速整装,立带领众人走出石室。
迈出石室,晃眼的宝物都弃在身后,看了眼燃着的犀牛角,“我”这才偷偷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路比之前要好走得多,又行了大概几十米,我发现除了我们所带的光源之外,就在不远处,也燃着幽幽的火光。
循着光亮过去,道路的左右两侧的壁墙上分别开出了两条岔道,右边黑黢黢的,我注意到即使是有人把手电的光打向里面,那里也依旧是漆黑一片。而左侧道路对光线的反映倒很正常,只不过那条道路像是经过多次爆破一样,满地碎石狼藉,明显是被人有意通开的。中间的大路是我们一直走的,往远处,从我们的主视角看有一断面,大约是阶梯之类,向下延伸,相比于另外两条分支也可谓灯火通明,只是不知再往下去会是如何。
有岔路,自然得有个选择,“走哪边?”队伍中有人问。“我”并未说话,但显然胸有成竹,没什么迟疑便对身后众人打了个继续向前的手势。
依旧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一行人又在沉默中进发,接下来的这十几分钟里乏善可陈,我只能说知道我们在过了几节玉白色的阶梯后,就是越走越向下了,其他的诸如那些柱承上的雕画,盛灯的器物,或者是整个空间布局透出的古旧阴郁的气息,都是我难以能用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来解释清楚的。
再后来,我由于思绪十分混乱而一直持续着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有人发出一句不明意义的惊呼,这才猛然又回过神来。
这回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屋室的入口,入口与我们所站的位置之间是条长长的廊子,没有顶盖,看上去雕龙画凤的好不华丽。
由于这条连天的长廊位置很高,因此走上长廊之后,我们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景象。我们用手电把底下照得通明,发现竟然是一个足有五六百平方米的圆形屋室,从我们的位置向下看,就像是一口大井的井底。而井底则有着八只巨大的黑棺,围着中间一只淡绿色泛着玉石光泽的更大的石棺。
“九龙抬尸棺。”我听见自己用极平淡的语气说,可紧接着便是一个转折,“看着是那样而已,其实这里的棺椁都是影棺,下面有暗道,跟着我走。”
说完后,又暗暗地压低声音用喉咙喘了一口气出来。
我注意到这个细节,就想起“我”之前说话时被我所觉察到的那股困难之感,然而现在来看竟然恢复正常了,便觉得可能之前那个的确是我的错觉吧。
把思绪撤回到眼下,九龙抬尸棺……棺椁?我心里一惊,心想难不成这里其实是一座古墓?
我懂得一些古建的知识,其中也不免少许涉及到过一些关于古代陵墓的讲解,不过,这地方真的是什么人的墓?而“我”带着一群人,来这种地方……“找人”?
找什么人,活人还是死人?
而且看这种形式的墓葬,怎么也得是君主时期才会有的,这未免太过久远了一些,有什么人会待在这种地方呢?
满腹的疑问压得我难受极了,然而此时“我”却没有给我更多去思考的时间,已经带头从连天廊上爬下,之后就直奔那座泛着华光的巨型棺椁,果然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条向下的暗道。
这条暗道陡峭非常,差不多再磨去个几十度就要与地平面垂直了,如果往底下不存在什么弯绕的话,应该就是以深度为目标而挖掘的。
“我”挥挥手,想叫人下去,但一开始完全没有人动,不过“我”对这种情况并不太过在意,像这样一条幽深幽深不知道通处的暗道,谁会没个犹豫脚一抬就往里迈,于是干脆谁也不理,独自钻了进去。
反正那群人是一定会跟上来的。
看来这条路会一路通向终点,因为在前进时我甚至都没有左右瞧探,只是这墓道出奇的长,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依然没有到达尽头,但随着不断的向前、向下深入,周身的温度却逐渐升高了起来,再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刺骨的冰冷。
我不清楚这墓是建在什么地方的,但总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不断:我们在山中穿行。
再这么走下去,一直都不停止的话,我们会不会走到地心里去。
然而并没有那么离谱,又过了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吧,我们终于出了这条该死的墓道,眼前变得豁然开朗,但是在听到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们也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并没有那么乐观。
因为在我们面前,也可以说是脚下,正横着一条一眼望不见底的裂谷。
不过如此一来我也终于能够肯定,这是一座被修建于山腹之中的陵墓。
在墓穴之中竟然还会有如此壮观的断裂地,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时就听“我”说道:“全员准备,我们要到这底下去。”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开始整理出出攀爬用的绳索和一些固定工具,这就要下去了。
看来这个团队,只是心不算齐,专业性应当还是能够保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