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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大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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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梅尧君起来,印堂发黑,眼底发青,有气无力,活像被奸了一夜;而初九道长神清气爽,生龙活虎。
夫妇见这一对比,不禁哗然,有种被逆西皮的微妙感。
老汉做在门坎上剥苞谷米,看他们走过来,远远地打招呼:“年轻人,咋这么晚才起,这么年轻贪睡可不好。”
妇人端着一筲箕菜头干恰好从门前走过,踢了老汉一脚,悄声说:“你这不废话呢,他们走这么几天,又干那事肯定得累。”又换上笑脸,对两人说:“两位公子想是饿了吧,我去热点粥来。”
梅尧君本来就有些头痛,见他们交头接耳,感觉头更痛了。
头痛归头痛,正事还是要做。
妇人给他们盛饭,梅尧君便向她打听往苏州的驿道怎么走。
“ 驿道?”妇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个我们可没听说过,老头子,你知道吗?”
老汉继续剥苞谷,“不知道,没走过。”
妇人抱歉地一笑,“不瞒二位公子,我们真是一辈子没出过平昌县地界,哪知道什么驿道在哪。”
梅尧君问:“平昌县?”
“是呢,这里正是平昌县,说起来,这个村子离平昌县不远,你们若是想问路,可以去县里头瞧瞧。城里人,见识也多,不像我们。”
梅尧君询问初九:“初九道长,那么我们就先去平昌县再作打算。”
初九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一边表示自己去哪里都没问题。“如此甚好,我正好去平昌县看看有无人家需要驱鬼或是做法事的。”
梅尧君一口饭差点喷出去:“你还要去祸害别的人家?”
初九道:“这怎么算是祸害呢?贫道是为民除害,只是不太奏效而已。”
妇人不知晓初九的恶行,奇道:“原来初九公子是道士?”说完还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犹疑了片刻。
初九款款道:“正是,贫道正是清微观李启玄李真人之弟子。”早已背得烂熟的台词。
“这可真是……”妇人放下手里盛饭的勺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也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您可看到那边那个男孩子了?”妇人指着院子里打闹的两个小孩,“女孩子是我的孩子,男孩子却不是我家的。”
初九问为何。
妇人说:“说起来这孩子真可怜,是我家老头子在平昌县的亲戚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多灾的,后来有个天师看了,说寄养到我家,贱养,这样便会好些。
“送过来养了两年,果然是好多了,如今你看,也是生龙活虎的,看起来也真是奏效。”
说到此处,那男孩子在外面大吼一声:“妖精,吃我一棍!”中气十足,内力充沛,初九和梅尧君听了皆冷汗潸潸而下。初九说:“确实如此。”
妇人莞尔一笑:“不过呢,虽然这孩子这几年养得不错,每年我和老头子都会去庙里给孩子求些长命符;可今年亲戚就要把孩子接回去,我们两个心里头确实舍不得也不放心。如今您来了,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能否麻烦初九道长给这孩子写个长命符,好让我们夫妇两个宽慰些。”
梅尧君嗤道:“他哪里会写长命符。”
初九却说:“不必客气。把孩子叫进来,我这就写。”擦擦嘴巴,把碗一推,就从书箱里翻出画符用的黄纸和朱笔。
妇人大喜过望,朝院子里喊道:“断儿,别玩了,快到姨这里来。”
断儿犹自对小女孩大喝一声“杀”,才万分恋战地进屋里来,身上还散发着热气,想是方才玩出了一身汗。
初九把笔头沾湿,问,“孩子大名是?”
断儿抢在妇人前面开口:“曲断。”
初九在纸上落下两字,“是这两个字么?”
妇人尴尬道:“这……我也不识字。”
初九摆手道:“无妨,就当是这两个字了。”颇有当年王重阴为他取名之随意豁达,从这点看来王重阴也不算做看走眼。
梅尧君道:“呸!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
又问完生辰八字,初九在黄纸上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不多时,便看到一堆惊天动地的笔划,宛如沙场横尸。而初九神态却格外地虔诚,仿佛每个字都精挑细选过的。末了,将符纸封入一红布做的小包,穿上红线,挂到早已不耐的曲断脖子上。
曲断生了一双黑葡萄似的招子,把那小红包扯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都快看成对眼了,几乎是从鼻孔里说道:“真丑。”
初九一愣。
曲断继续说:“字丑,这布也缝得难看。”说完便奔向院子,继续把小院弄得鸡飞狗跳。
妇人赔笑道:“这孩子不听话,道长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初九表示自己不介意,却偷偷问梅尧君:“这孩子总归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或是春风一度的风流种吧?”
梅尧君正在喝茶,差点被呛到:“初九道长这是何意?”
初九笑道:“我看他和你一个德行……”
“呸!”梅尧君吐出一嘴茶叶沫子,“本公子谦和有节,怎么会跟个鼻涕虫似的小孩儿一样。”
初九眼疾身快地避开了梅尧君的茶叶渣攻击,道:“你可别胡来,贫道身上穿的可是你的衣服。”
两人在夫妇家逗留了几日,便要去昌平县,临行前日,夫妇万分不舍,又铺张了一大桌饭菜。趁妇人炒菜,老汉从柜子里带出一壶酒,神秘莫测道:“两位公子,这个酒可了不得。”
梅尧君什么没见过,筷子尚在菜里翻检,口中道:“有何了不得?”
老汉给三人各斟上一碗,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在县里酒馆打的,老板说这是用鹿茸、牛鞭啥泡的……”老汉呷上一口,笑吟吟,“呵呵呵,你们懂的,壮阳补气……”
梅尧君和初九不明觉厉,也跟着捧起碗稍饮一口。这酒是酒肆酿的,色清而味辛甜,也算得上好酒。如此这般你一碗我一碗,就着一桌菜,竟把整壶酒都喝至罄尽。
妇人却不劝,只一边骂道:“明儿两位公子还得赶路呢,喝这么多怕要误事。”
那双儿女也被特意恩准上了桌,用手抓着盐炒花生吃。曲断把花生咬得嘎嘣脆,翻着白眼道:“两蠢物,肯定得出事儿。”
妇人给他碗里塞了块鱼,斥道:“没大没小,不许胡说。”
梅尧君和初九两人酒量本都不算得好,如今又喝了许多,显出醺然醉态来,吃罢饭已然是神志不清,竟勾肩搭背做哥俩好状回了屋。
妇人站门口看他们阖上房门,总觉得心下不安,回头看桌上坐着的曲断,正笑得分明得意。
话说这二人喝醉了酒,却一反常态起来了,平日里明明互相看不对眼,此刻倒觉得对方无比亲切。
互相推搡着进屋,也不知谁把门反手给阖上了。
屋里没点蜡烛,两人稀里糊涂,好不容易找到了火折子,却没摸到烛台。干脆就着月光,在床边坐着傻笑。
初九迷糊地说:“梅公子,贫道看你比平日好看多了。”
梅尧君打了个酒嗝,也断断续续道:“本公子也觉得……月黑风高,看不见道长你的脸,心中快活多了。”
初九搭上梅尧君的肩,道:“梅公子说话不厚道。”
“呸!你才不厚道……总在本公子面前逞能,压本公子威风……我跟你说,”梅尧君在床上摸索着什么,自然无所得,“本公子可是智勇双全,形貌昳丽……得见本公子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初九道长你赚大发了……我的镜子呢?”梅尧君向来有揽镜自照以自恋的癖好,只是素日奔波也强压下去了。
“梅公子说的可是当真,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许是因醉酒之缘故,梅尧君觉得浑身燥热,偏生初九还整个人都挂他身上。他不愉,想推开初九,奈何醉酒中,竟也没有推开,“本公子坦率纯真、高山景行,怎么会说假话……访玉楼的添香、翠微楼的画鹃、白屏阁的悦澜……可都心心念念着本公子呢。”
他俩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过去、又将自己夸上天;君子动口亦动手,一个挂在一个身上,一个又在对方身上摸索……半盏茶之后两人皆是衣冠不整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