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慕容轻尘

2、第 2 章

　　本以为与彭盈的故事该到此结束了。未曾想圈子一物力量神秘。

　　“不会，此后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请你今天留下来陪我。”
　　同一天两次带着前妻和孩子见到彭盈，换做我是她，我估计都想一脚把这男人踹飞去。不知该说是我幸运还是她不幸，恰好她那天遇到更糟心的事，以至于她开口求我留下。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为了她这点反常，直接把诗情和她孩子丢下。
　　后来细想，原来那时候对她已不一般。

　　下了车她已完全平静下来，开门时她回头那一眼，似乎是后悔了，在看我是否知道主动请去。我假装没看见，随她进门。她有些局促，末了，心一横：“郁先生，你想做吗？”
　　我差点笑出来，但仍保持着彬彬有礼和风度翩翩以及体贴温存：“你需要休息。”
　　她毫不掩饰地松口气，指指我曾与她共度春宵的那间房：“你睡那里吧。我这里没有给你换洗的衣服。”
　　她扔了手提包，自顾自往隔壁房间去。我现在开始犹豫是否回自己家了，但她握着门把的时候忽然回头：“我想起有一套质地一般的男装，你将就一下？”
　　这下我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她送衣服进来的时候我正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冷冰冰的眼神在我光溜溜的胸膛上滑了一下，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就挪开了。她把衣服放在床上，声音有些低：“洗过的，没穿过。其他的男士衣服都没有。”
　　我仔细将休闲衬衣和裤子翻看了两遍，确信这是她给青翼那位顾先生买的。牌子在今天已不响亮，七八年前却也是国内一流的男装品牌。在能穿上且最好穿上高级定制之前，我也穿这个牌子。不过，那时候都是诗情买给我。

　　《英国史》看了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她从另一间屋里出来。此时她仍是面无表情的，但我再看着，却有点心疼，有点心动。
　　回到客厅之前我给武馆的纪师父打了个电话，了解到她落到如今地步的原因。我发现，虽然我自己不屑于“执著”这件事，对于真能执著不懈的人，我却是十分敬佩的。
　　大概是片子没选对，我们对视了十来秒，我笨嘴笨舌地说了句：“你饿不饿？”
　　二十分钟后，客厅里已算其乐融融。我们吃着西红柿鸡蛋面，看着《非常完美》，进行着如下对话。
　　她说：“我觉得章子怡的脸真的是很完美。”
　　我思索两秒，附和：“还行吧。”
　　她又说：“要是感情这事真的只是有第三者第四者就简单了。”
　　我想了想，由衷附和：“是的。”

　　从诗情离开后，我就对电影、旅游、美食和自然失去了兴趣，生活里剩下的，不过是金钱、权力以及纵情声色。
　　然后两年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突然厌倦，与最近一位女友分手时，她言简意赅地批判并诅咒我说：“郁南冠，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祝你长命百岁。”
　　如此恶毒，以至于如今我已忘了那位Helen小姐的真实姓名，却还清晰记得她最后这句话的每一字每一句。

　　我对一切光明正大的娱乐都没什么兴趣，所以，饶是这片子在彭盈看来有如此多的美女，我还是很没礼貌地睡着了。
　　醒来时我当然还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屋里空调也开上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开空调对于彭盈来说是多么大的让步。
　　这时候我萌生了给她弄个影音室的想法，一定弄个床一样的沙发，这样，下次陪她看片，要是我睡着了，也不至于腰酸背痛。
　　怎么就有种已然老朽的感觉。

　　我都躺回床上了，又心生好奇，去隔壁看她。很是凑巧，她又在喊“顾梁翼”了。好在这次没有同床共枕，我很宽容地把她摇醒，想出声安慰，她两手捂着脸，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这样……不该怪他，是我自己的错……”
　　这是很私密的心里话，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清醒，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走开，等她缓过这一阵。但是她又说：“郁先生，麻烦你在这屋里待一会儿。”
　　待她平静下来，我去热了杯牛奶给她。她捧着杯子，看我一眼又垂下去：“郁先生，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真是十分地令人生气啊。于是我把被子一掀，在她旁边躺下了。
　　我想这很能令她生气。她仅有的两间卧室都被我睡过了，客厅我也睡过了，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是去睡书房还是洗手间还是厨房。【幼稚啊幼稚啊郁先生！】

　　所以，总结起来，第二次来她公寓，我是很纯洁地与她盖棉被睡觉来着。

　　隔天我起的晚，身边连丝人气都没了。
　　她在厨房的餐桌上写字，厨房里飘着食物纯熟的香味，想来早餐已经做好。
　　我走近去，看到她写的是：

　　化为幻想的云朵，
　　去眺望故居的窗栏；

　　鼓起向往的风帆，
　　驶向记忆的边缘；

　　从怀念的书籍上，
　　剪下一页页生活的片段；

　　收集起希望的光泽，
　　熔铸一个灿烂的明天。

　　待她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说：“这是你写的？”
　　她扭头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别开视线，折起纸，往流理台去：“字是我写的。”
　　我为自己自讨没趣感到尴尬，摸着鼻子想怎么下台才好。
　　她又说：“诗是顾城的。”
　　我忙接口：“这名字挺耳熟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回过身来，目光一错不错地放在我还没洗的脸上：“就是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那个人。郁先生，白粥，炒青菜，馒头，还有煎鸡蛋，早餐是这些，你要不要洗漱后也吃一点？”

　　我仔细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正面鄙视我没文化。
　　当然，她从来没直接对我说“没文化，真可怕”。

作者有话说

　　从彭盈的角度看郁南冠，郁南冠是个混蛋；从郁南冠的角度看彭盈，彭盈未尝不是一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