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珠》莫知行

4、盗贼再降

　　邓三夫妇预备在此过年，一早起来就往城里去置办年货。于寒瑾白天要照顾妻子，晚上又要和邓三上山，因此一直也没和宋简之说上几句话，宋简之心中未免觉得遗憾。一个人在屋中待到晚上，也没等来于寒瑾，倒是邓三夫妇先来了。
　　老远就听见邓三豪爽的声音：“宋兄弟，我们夫妇办年货，也给你和瑾弟夫妇置办了一份。只是年底卖家少，没什么太好的货色。”
　　宋简之接过邓三手里的大包小包，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啦，多谢三哥！”
　　杜七娘跟着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神神秘秘地问：“弟妹病好些了吗，你瑾哥不让我们去打搅，我们也不好意思送东西过去。”
　　宋简之摇头说：“不大清楚，我今天倒是听见嫂子的声音了，但没见着她。”
　　才说着，于寒瑾听见声音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很俏丽的年轻女子：“老远就听见三哥的大嗓门。我厚脸皮地带人领东西来啦。这是内人的贴身丫鬟，翠痕。”
　　众人以为他终于带着夫人出来了，没想到却是丫鬟，刚提起来的心又掉了下去。
　　那翠痕行了个礼，笑道：“各位老爷、太太万福。我们小姐说了，一路上有要服侍的地方，尽管招呼翠痕，我一定先顾着您们。”
　　杜七娘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弟妹也太客气啦，说什么服侍不服侍的，我们江湖人可不兴那套。你既是弟妹的丫鬟，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了。”翠痕直摇头说不敢。
　　这时小二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看见屋内多出的人，愣了一下，问道：“几位要在一起用饭吗？”邓三从来最爱人多热闹，也没等屋子的主人宋简之开口就说是。宋简之熟悉他的脾气，也没在意。
　　翠痕拿了东西回去，几人在桌前坐下。杜七娘拿起筷子，又问于寒瑾说：“听说弟妹病好些了？”
　　于寒瑾点头道：“好些了，但毕竟没好完全，今日出了半天门累得够呛。”又笑道：“而且她在庙里抽了个下下签，签文上说什么‘天意难违当放手，命里无缘莫强求’，正在屋里伤心呢。哼，我看了也不禁要生气。”
　　宋简之早上听到他们夫妻的悄悄话，知道他们是去卧龙寺上香，好像还是去求子，怪不得瑾哥听了这丧气的签文生气。但他心中又不禁埋怨这位嫂子失礼，病好了不说出来见人，倒要去上什么香。他埋怨于夫人还在其次，更多还是心疼哥哥一般的于寒瑾。因此又想着，瑾哥娶了这么位娇小姐，今后可有他受的。
　　邓三夫妇安慰道：“都是些骗人银钱的假玩意，信它做什么。”几人吃过饭，于寒瑾和宋简之又上山守夜去了。

　　二人和一竹大师聊了半天，终至无话。一竹觉得尴尬，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屋中就剩下他们两人。
　　接连几天的风平浪静，让两人都敛了戒心，把宝剑放在身畔，就准备睡下。宋简之起身把窗子紧紧锁上，坐在床上和于寒瑾说话：“瑾哥，依你看那贼人还会来么？”他那双漂亮的吊梢眼睁得大大的，眸子里空洞迷蒙。这位天下闻名的洗梧宫少宫主，只有在儿时好友面前，才会显出一丝孩子气。
　　于寒瑾有些倦怠，揉着眼睛躺下道：“谁知道呢，做贼的大多心急，怕是等不到十五就会动手。”
　　宋简之也跟着躺下，半响又说：“瑾哥和嫂子，感情倒是很好呀，你一成亲，不知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于寒瑾本来已半睡着，又睁开眼睛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方才知道情之一物，原是这般滋味。”说着不禁笑了，神色欣喜无限。
　　宋简之问道：“你和嫂子到底怎样认识的？嫂子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于寒瑾笑得温柔：“当年武林大会，我年轻气盛，比武时下手重了些。那些手下败将，就纠结了好一大群二流三流的莽夫来为难我。双拳难敌四手，我渐渐落了下风，是你嫂子找来木盟主给我解的围，还给我疗伤，这才渐渐熟悉起来，方…方成就了姻缘。至于她的为人嘛，你见着她就知道了。”
　　宋简之下床吹熄了烛火，坐回床上又问：“嫂子难道是江湖中人？和木盟主一家还有交情么？”
　　于寒瑾苦笑道：“我不是谦虚，她那点花拳绣腿，见不得人的，说她是江湖中人可真勉强，不过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女儿罢了，但性子又和普通的闺阁小姐不大相同…木盟主和她爷爷，岳州的楚大善人倒相识，不过交情泛泛，她全是为了给我解围，才厚着颜面去求木盟主的。”
　　宋简之见他说着夫人的坏话，脸上却浮现出甜蜜的神色，便也跟着开心，道：“哈哈，连个素昧平生的路人都为瑾哥的风采倾倒。”半响又问，“那个叫翠痕的丫鬟是有功夫的吧？我看她走路一点声息也没有。”
　　于寒瑾点头道：“翠痕从小就习武，是楚家爷爷叫她练的，专为保护小姐。那丫头办事也很利落…”
　　二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地都睡着了，睡得却极浅，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只听屋外的小和尚大喊：“快来人呐！有贼！”。喊话的人换了几次，惨叫声不绝于耳，想是那贼人要杀人灭口。二人惊起，多年的默契使他们迅速分好了工：于寒瑾去外面救治僧众、稳定人心；宋简之带着剑出屋，直奔一竹所在的院落。
　　院中，一竹和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斗得正凶，原来是这贼人又来他屋中翻找，一竹望见宋简之大喊：“宋公子，快来助我！”宋简之忙舞起秋水宝剑，冲过去帮忙，寒光阵阵，剑气逼得那贼人不住后退。宋简之一直怀疑时隔多年还有人惦记着墓中宝藏，多半是庙中出了内贼。因此他前几日曾委婉地劝告一竹盘查寺中弟子的来历，可惜被一竹拒绝。他心中着恼，不禁埋怨一竹刚愎自用。可是，以他客人的身份又实在不便对方丈提出过多的要求，此番对敌，宋简之仅用了七成功力，尽量逼着要害，却暗暗在左手预备下小擒拿手的起式，想摘下贼人面上的黑布一见分晓。可他三十六路擎云剑法将将使完，还是没能攻进贼人身前一尺，擒拿手也每每落空。一竹武艺在宋简之之下，贼人应付起他来绰绰有余。
　　二人越斗越是心惊。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贼人开始佯装败势，只守不攻，想是要伺机逃跑。宋简之攻得越发急了，也不顾贼人的剑刺进肩膀，猿臂一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下贼人面上的黑布。那贼人反应也是奇快，几乎与此同时，左手捏起手势，嘴中念念有词。天上忽“刺啦”的一声，一道惊雷劈入他和宋简之之间，把宋简之震得跌在地上，强光刺得二人眼睛生疼。宋简之只来得及看见贼人被电光映得苍白的一角侧脸和小巧秀丽的耳坠。
　　这武艺高强的敌人，竟是个女子！
　　惊雷息止，那女贼瞬间不见踪影，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竹过去扶起宋简之，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说什么好。
　　凭一个人武艺再出神入化，也不能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现在月朗星稀，万籁俱静，刚才那道掩人耳目的闪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女贼，究竟是什么人？
　　寺中不会有女弟子，贼人本身定不是寺中之人，可宋简之的疑心还是不能消除。看这女贼本领诡秘，来路不明，恐怕要闹出大事，再不能顾什么面子。他挣扎着站住，对一竹抱拳道：“大师请恕我冒昧，兹事体大，这话我不得不说：请大师仔细查查寺中众僧的来历，剪除内奸，否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告给贼人，下多大的功夫也白费了。”
　　一竹面如金纸，胡乱地应着：“是，是，宋公子说的是。恐怕弟子们得的那怪病，也是内鬼所为。”说着自己也不相信似的摇了摇头：“不不，那女贼也不必找人报复，凭她那身出神入化的本事，自己做就行啦。”
　　一竹大师本也是一条有胆量、有担当的好汉，只是这事实在太诡异，太超出人的想象！他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少年人镇定，一颗心咚咚直跳，宋简之又说了什么他全没入耳，心中只想着：天下初定，卧龙寺名气虽大但早已外强中干，他一步一步把这份基业坐稳坐实着实不易。如今，斗不过女贼，履行不了约定，也保护不了僧众，可教他怎样当这个方丈？一竹越想越恨，越想越沮丧。
　　宋简之见一竹精神不振，只好勉力撑起局面。他拿出他们洗梧宫奇门遁甲、排兵布阵的本事，强忍伤痛一样一样地交待一竹防御敌人。一竹这才振作起来，忙叫来于寒瑾为他们包扎伤口，三人一边治伤一边商量御敌之法，不觉天已大亮。